「我从来都没想过，现在还能和你一起坐在这里悠闲的吃饭。」坐在对面的男人，相貌英挺、气质沉稳，肌肤晒成了小麦色，更添了成熟的魅力。
江礼文停下刀叉，端起红酒晃了晃，在柔和的灯光下，看着红色酒液挂在杯子边缘缓缓滑下，淡声说道，「我也没有想过……」
邵俊峰伸手过来握住江礼文端酒杯的手，「你是在怪我吗？……其实那个时候我真的差一点就死了。」
邵俊峰为之前在电话里的强硬态度表示歉意，然后讲述了自己这次回来的缘由，就如那个时候从青年口中听到的一样，他这次回来只是做个简单的述职，马上又要离开的。
早上听到电话里传来的那个曾经万分熟悉、几乎刻在脑中的声音，一如前晚，除了惊讶，却没有再多的情绪。而此刻邵俊峰言语里的客气，更是让人很难想像他们两个曾经是恋人的关系，如今却陌生得连普通朋友都比不上。
被对方握住手，手背传来对方的温度，江礼文却有那么一点不适应，佯装要喝酒，将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大家以为你真的出事了，连碑都给你立了。」
男人答道，「这都是上面的意思，因为我的身分被怀疑了。当时又发现我们内部有人暗中洩露消息给对方，所以才决定让我从他们的视线里彻底消失，然后换个身分继续潜伏在他们里面。」
江礼文将手里的酒杯放了下来，「我当时很难过，觉得如果自己拦着你、不让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任务，你就不会出事了，然后……差一点就从楼上跳了下来……」
邵俊峰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平静的脸上露出几分担心。
江礼文却是毫不在意地轻笑了起来，用手捏起餐盘里用作装饰的樱桃，捏住长梗将樱桃放进嘴里，把下面甜美的果实咬了下来。
「现在想想，就觉得很好笑。我立誓要帮助这个世界上心理有问题的人，但却没办法开导自己……」
「礼文……」邵俊峰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其实上头有找我谈过，他们希望把我调进指挥组里，让别人接替我的工作。」
江礼文想，如果那个时候听到他这么说，自己一定很开心。只是很可惜，原以为这些年自己心里从没放下过这个人，现在却觉得也许在那个时候，其实已经有一个江礼文追随着自己的挚爱从楼上跳了下去……而现在坐在这里的这个，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江礼文了。
江礼文明白男人闪烁的言语间想要表达的意思，其实从他打破和黄书杰他们的约定这一点，就可以知道他对自己还是有着很深的感情，不惜在身上还有任务的时候暴露自己，甚至不惜和自己说出想要回来的愿望。
「其实回不回来，并不需要别人来作主的……」
江礼文这么回答他，见到男人看着自己的眼神惊异了一下，便微微弯起嘴角。自己并不是在报复他当初不顾自己反对的行为，只是现在比那个时候看得更明白，「就像你决定接受这个任务的时候，只要自己下定了决心，旁人的意愿是很难动摇自己的。」
对面的男人微微皱起眉，搁在桌上的手蜷了起来，复又伸展，江礼文知道这是他在心里挣扎时一贯无意识的表现。
「礼文，那个时候，我的坚持确实伤害到你，书杰也和我说过当时你的事情，所以才和我做了那样的约定，试图避免再度给你造成伤害，但是……后来我辗转难眠，我回来就是为了来见你，告诉你我还活着，希望能尽可能的弥补你和我之间的关系……」
男人并不像青年总是说那样温软到人心的话语，他混在犯罪分子中，拿枪说话，随时会丢了性命，铁血硬汉的个性，故而说起这样的话多少带着别扭。大概是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出口，说的时候不自觉地低下了脑袋，看着自己面前的餐盘。
那个时候，他们是一对恋人，会买连座的电影票先后进场，当作是无意坐到一起的陌生人，却在灯光暗下来的时候，像其他恋人那样肩膀靠着肩膀，手指扣着手指；他们也会一起到超市采购，然后回去做一顿并不丰盛但还算可口的晚餐，接着在床上消磨整个周末……
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承载着江礼文最美好的恋情，但很可惜的是，这段恋情就像坏了的音乐盒，戛然而止在最美的音符上，停留在人们记忆里的，永远是那段没有奏完的曲子。
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商业街上的彩灯一片片地被点亮，华美的灯光映在西餐厅靠街那一侧的玻璃上，然后梦幻的光华在上面流淌。
江礼文的视线被外面的灯光吸引了一下，视线转回来，又马上转了过去，定格在街道的对面。
隔着人来人往的商店街，对面路灯下面站着一个人，仿佛全世界的喧嚣到了他这里都被迫停止，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不动，仿佛舞台剧里一片黑暗的场景，蓦然打下一束光落在主角身上，但显然他不是这人来人往里的主角，却一样吸引了江礼文的注意力。
江礼文不知道青年是从谁那里听说自己在这的，也不知道他到底在那里站了多久，明明两人的目光相对，他却还是用着那样静默的表情看着自己。
路灯的光亮落在他身上，萦绕在身上的那种孤单与寂寞，让他与周围的繁华脱离，就好像一只走丢了、正蹲在那里等着主人把他领回去的狗。
江礼文几乎有种冲出去马上把他带回家里的冲动，因为青年身上流露出的那种仿佛被人丢弃了一样的迷茫无助与可怜，让他心里一阵针扎，然后青年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了起来。
「就算毁了我的整个世界，我也不会让医生受到一丝一亳的伤害……」
「医生总是这样，对别人太好，对自己太苛刻，有什么事情就总是把责任归到自己身上……」
「如果没了医生……如果要再回到那样的世界，我宁愿陪着医生一起离开，如果医生执意要拋下我们离开这个世界，那我绝不会让医生一个人走……」
「医生，我真的很难过，明明已经触手可及了，却要眼睁睁地看着它从自己手里滑走，就算再怎么握紧双手，都没有办法留住……求求你，医生，不要离开我……不要拯救了我之后又将我拋下……」
「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了哦，喜欢了很久很久，他在我心里是像耶和华在信徒的眼中一样的华美与耀眼。」
「也许他明白和接受我这份感情要很久很久，但我会等，一直等……而且我会像松鼠一样的有毅力，往他心里一点点把自己搬进去，等到他发现的时候，也许那里就已经全都是我了……」
江礼文不由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
所以自己才会这么平静地面对过去的恋人，所以自己才会在听到对方想要挽回彼此关系的时候如此坦然，只因为——
「俊峰，我很感谢这么多年你还记着我们彼此间的感情，我也很高兴记忆里有和你一起度过的那段美好，只是那个时候……我松了手，你也松开了手。当年从我们手中滑走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的。」
坐在对面的男人，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明白又像是不相信，愣了半晌，才动了动嘴唇，道，「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江礼文淡淡一笑，执起餐巾拭了下嘴，「因为有个人，执着到让人难以相信，趁着你不在的时候，一点一点将自己的东西往我的世界里搬，等到我发现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