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说,旱稻适合种在穷水恶土里,最适合北方大郡。”
“殿下怎会连旱稻都知晓?”旱稻这种劣米在北方几乎是不见踪影的,依燕奇临的出身,他实在没道理接触旱稻。
“以往跟着殿下在西北征战时,那儿就栽了旱稻,殿下跟着大伙吃着旱稻,你不知道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他是大皇子,可是他却跟所有士兵一样,蹲在堂间捧着难以下咽的旱稻吃着,一样配菜都不食,全都给了士兵。”
睨了眼江辽那仰慕到愿意一生拿命作陪的神情,周呈晔实在不忍心告诉他实情——因为燕奇临不吃有脸之物,所以只能扒旱稻。
“呈晔,近来你似乎有意无意地避开殿下?”江辽突问着。
周呈晔脸色有些不自然。“能避到哪去?既在边防,就得想法子将金漠彻底击溃,要不得等到何时才能回京?”
“回京吗?我倒觉得殿下不适合待在京里。”江辽忧心地叹了口气。“朝中变化诸多,难以掌控,视殿下为眼中钉者如过江之鲫,要不是还有皇上倚重,殿下的处境堪虑。”
周呈晔不禁苦笑江辽真是个愚忠得无极限的蠢人,无视燕奇临的恶行。但不可否认的,燕奇临确实是个军事奇才,脑袋动得极快。
“不难,只要咱们能将金漠给歼灭,回京时殿下必定受封,更委以重任,届时还有谁敢动殿下?”
江辽定定地注视着他,细长的眸透着一股欣赏。“知道你多少把心思摆在殿下身上,真是教我宽心不少。”
周呈晔没好气地啐了声,只因他这说法太过一语双关。
对他来说,燕奇临太危险了,他必须拉出距离,依他所定下的目标前进,对他和周家才是最为明哲保身的做法,否则他走仕途可就一点意义都没有。
可惜,旱稻还未收成,金漠族便提早叩关,只因今年的秋风来得比往来还要早。七月末,秋风刮起滚滚黄烟,带着几分刺骨寒冷。
边防的士兵铁甲残破,兵器短缺,衣衫补丁,简直像是一群穷兵,可恨的是宫中的粮草至今却是一点消息皆无。
就在金漠族叩关之时,燕奇临一马当先出关,像发狂般地杀入重围,也因而带动了士气,让两翼跟着往前厮杀,一口气将金漠族击退了近百里远。
回程时,他让士兵将哨楼外围的灌木林给砍了,只为了让金漠族不能轻易躲藏。
但这终究并非永久之道,所幸旱稻熟成了,勉强应了急。
为了让士兵吃得下旱稻,周呈晔特地下厨,指导着伙夫做了最简单的杂炊,让旱稻介于泡饭与粥之间,口感柔软许多,加上野菜和菇类提供得不少,当一锅锅的杂炊送上大堂时,士兵被香味给诱得大声鼓噪着。
“发生怪事了。”
就在周呈晔端着饭要回房时,却被江辽给一把抓住。
“什么怪事?金漠突袭了吗?”他并没有听见号角声啊。
“殿下竟然和人抢食。”
“……嗄?”
“殿下像是杀红了眼,企图端走整锅杂炊,可伙夫头不允,几个小兵也跟着抢,都快打成一团了。”江辽说得很急,拉着他回大堂。
当周呈晔瞧见燕奇临和几个小兵围坐在地,划拳抢食,却输得一塌糊涂时,他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
“周呈晔,这些兵都是你哪里找来的,一个个都这么会划拳,是存心要饿死本殿下不成?!”燕奇临耍无赖地抱着锅子不放,赌品奇差无比。
“殿下,愿赌服输!”小兵喊着,周围的兵将们因为燕奇临压根没怪罪,跟着大胆起哄着。
“去你的愿赌服输,那是啥?!这锅是本殿下的!”燕奇临状似光火地抱锅起身。“你们围成一圈是怎样,全都造反了?要不是在战前,本殿下一个个把你们全都拖出去斩了!”
“要斩之前也要当个饱鬼啊,咱们已经很久没吃到像样的东西了,这杂炊刚煮时,馋虫都上身了,现在不让咱们吃,根本是要饿死咱们!”兵将们喊得很认真,像是忘了燕奇临的尊贵,也一时忘了金漠族已近在眼前了。
周呈晔听得啼笑皆非,弹了弹指,让大堂安静下来。“各位,我倒认为在这儿争那一锅实在有点蠢,厨房至少还有十锅在煮,去抢厨房的如何?”
“十锅?!”瞬间,人去楼空。
“馋鬼!要是冲锋杀敌时动作这般灵敏,还怕不能一战把金漠给除了?!”燕奇临没好气地啐了声。
周呈晔凉凉地看着他还抱着的那锅饭。“殿下,那一锅你吃不完。”那是三十人份的大锅,真亏他忍得住烫。
“本殿下就不能当宵夜?”
“明儿个还会再煮,煮个几天大伙就会腻了。”不用像什么宝贝般地拽在怀里,实在是有点可笑。
“明儿个还煮?你很闲是不是?不准煮,就把他们当猪养就成了!本殿下以往吃到的旱稻那般难吃,非得让他们也尝尝什么叫做难吃的味道。”话落,真把那一锅直接搬回房了。
搞了半天,周呈晔这才搞懂,这人是在吃醋。
唉,想想燕奇临还未满二十,还带着几分孩子心性,幼稚得还挺有道理的。不过,他得要怎么将身旁这个彻底幻灭的江辽给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