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心事。”最先打破宁静的还是熔夜。
不知道是真的经历了太多,释然了,看淡了,还是想通了原谅了,此刻面对曾经无法直视、不愿承认的背叛,有的竟是无法言喻的平静,波浪不惊,和仿佛超脱於外的淡然。
所以此刻的熔夜说的从容,毫无芥蒂,仿佛再次回到了什麽都没有发生过的年代,回到了那个一切还来不及发生、无忧无虑的时光,面对燎风的默不作声,熔夜丝毫不以为意,反倒多了几分安慰,多了几分平淡的怅然:“我以为我们一直是朋友的,最为真挚亲密的异族兄弟,从前是,现在是,如果你希望,如果你愿意,将来也会是。”
如果你希望,如果你愿意……
明明受到伤害最大,明明在这层层孽缘中无法解脱纠缠不清痛苦不已的是他熔夜,而此刻却对自己这个凶手、这个加害者如此宽容放纵,竟会问自己的意愿与想法,自己有什麽资格说不,自己又说麽理由说不,自己又凭什麽有这个可以跟他讨教还价的资格和立场!!
“难道你不恨,难道你不怨?……你怎麽可能……”原谅我。
最後的三个字终究是没有说出口,不是犹豫,不是被意外宽恕的动容和喜悦,而是他燎风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去承认、在给予如此的伤害折磨和背叛後,还有怎麽可能得到原谅,还怎麽敢奢求原谅!
即便不认识他,即便不了解他,仅凭著同样身为王者的骄傲和自尊这一点,就决不允许背叛的出现!越是亲近就越是无法原谅!
因为身居高位,因为睥睨天下,怀疑和抵抗身边的一切早已成为融入骨血的本能,因为要活下去,因为肩负著一族的兴衰安危,不是藉口,这一切都是无法逃避的不争事实,正是因为自诩自命不凡执掌生杀大权却也同时清晰的直到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悲哀和无助,所以信任和依靠这样的词眼对他们来说太过奢侈,太过飘渺,美好到只是想要正视都觉得太过刺眼灼人,比起赌上一切的一搏,他们宁愿选择高高在上无人能懂的孤独,因为如此,至少自己还活著,至少能够肩负著更多人的生命而活著,即便行尸走肉……
可人无完人,理论永远超出实事许多,而实事永远是理论无法企及的边缘极限,所以一旦这样的情绪存在,且又被生生背叛,这是何等的难容和怨怼,若是换做自己,即便是不惜一切失去理智只为图那一时之快的玉石俱焚,都不为过!
而他,熔夜,竟可以忍受、接受,不计前嫌的包容一切麽……
“原谅麽?”熔夜顺著燎风的话说下去,“怎麽可能!”倏地,一改之前的温和从容,眼角微微一挑,冰冷锐利的锋芒直让人脊背发寒,不怒自威的气势给予人无形的压力和震慑,那是不争的愤怒,瞬间的爆发,冷笑道,“你的背叛,我生生世世都无法原谅!”
果然……
闻言,燎风不禁苦笑,却也只能苦笑,因为辩无可辩,因为无话可说,因为一切都是那麽的情理之中让人无从辩驳。
“那时神魔血祭,我还很小,还没有办法上战场,哥哥们虽然爱护照顾,却无法常常陪伴在侧,而六哥,虽为孪生,虽彼此心灵相通,可我欠他的太多,他对我封闭内心,我也无法面对他,那段时间我躲还来不及,而你,却是在我最为孤独无助、还没有搞清楚弄明白什麽是种族、什麽是仇恨、什麽是战争、什麽是心机、什麽是提防的时候便出现在我面前。”
“长久的陪伴,朝夕相处,嬉笑玩闹,我视你为至亲挚友,无话不谈,甚至几百年是在长大成年後不得不深陷混乱的战局泥潭、不得不揣度人心机关算尽时,都没有刹那的怀疑过你!甚至每每看到你、每每到精灵域都会有种解脱和释然的快乐,毫无顾忌,放松随性……”
“你明白这意味著什麽麽?!你明白我待你的真心麽?!你明白被至亲挚友的兄弟背叛的痛苦麽?!你可曾以同样的心思待我?!!”
从未在人前如此失态,永远的雍容华贵高不可攀,而此刻却再无顾忌的歇斯底里,仿佛要把积攒了这麽多年的痛恨委屈和绝望都瞬间爆发出来一般,不顾一切的嘶吼,碧色的眼底都隐隐泛出一丝脆弱的疼痛,眼角微红,看的人也心头直颤。
熔夜的质问让燎风自惭形秽,他们的友情,自开始便是单方面的信任,而自己,一开始就知道,只是没有揭穿,只是乐於其中,只是不知何时竟也同样沈醉其中不可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