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过九重葛,倾叶如波,屋檐下一串风铃叮叮当当唱着歌。铃兰喝饱了奶,搂着六百六在摇篮里睡去了,何岸便掩上客栈大门,开始一间一间收拾客房。
为了替戴逍节省开支,何岸没雇保洁工,类似铺床、倒垃圾、打扫房间、补充日用品这样的工作,他都是自己做的。他的身体还没痊愈,时好时坏的,有时候打扫到一半实在吃不消了,就坐下来喘口气,歇一歇。
忙碌了一个多钟头,他终于收拾到了最后一间客房。
一间开阔齐整的大卧室,位于二楼内侧,离沿河酒吧有一段距离,入夜了会很安静,还带一处小阳台,摆着雅致的茶座与盆栽。小阳台藏在葳蕤盛开的花枝里,拨开花枝,远方是绵延的山峦与青川。
四季不同景,哪怕住一年也不会腻。
那位神秘的匿名客人……应该会喜欢的吧?
铺完床,许是低头太久的缘故,一阵晕眩袭来,何岸慌忙撑住床板缓了一阵子。
晕眩久不好转,额角出了汗,他只得慢慢坐下来休息。趁着休息的功夫,他用抽屉里的便签纸给客人留了一段欢迎的话,端端正正摆在了床头柜上。
刚做完这些,只听“吱呀”一声,楼下的院门被人推开了。
青果客栈没有门铃,两扇老旧的木头门担起了门铃的职责。它们很沉,又有些年份了,门枢经了雨水锈蚀,每每转动起来,总会发出古旧而悠远的一声响,走哪儿都能听见。
何岸抬头一看钟,正好九点。
是那位客人吗?
他没多想,匆匆抚平被褥上的皱褶,推门出去迎接。
走下几阶楼梯,扶着转角小平台的栏杆向下一望,大门附近却不见有人。何岸觉得古怪,目光下意识往院子里偏了偏,就这一眼,让他猝然僵硬了。
他看到了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的人。
郑飞鸾。
Alpha站在秋千架前,离铃兰很近,甚至上前一步,把手伸向了熟睡的铃兰。
看到这一幕,何岸扶着栏杆的手一下子握紧了。头顶暖阳拂照,他却仿佛落入了刺骨的冰窖,那一刻的恐惧,足以令人肝胆俱裂。
小小的秋千摇篮里,睡着一个小小的孩子。
铃兰。
他的女儿。
郑飞鸾注视着她,素来镇定无波的眼眸里泛起了一抹动容。
他没想到十几小时的长途跋涉过后,踏进青果客栈,第一个迎接他的竟会是铃兰——她搂着一只胖猫咪,憨憨俏俏地睡在摇篮里,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亲眼看到的感觉……难以形容。
没有了粗糙的像素方块,没有了失真的色彩,孩子的白净和水灵跃然眼前。
郑飞鸾只觉疲累一扫而空,往前走了一步,弯下腰,伸出手,想碰一碰孩子漂亮的脸,然而就在他即将触到的瞬间——
“别碰她!”
头顶响起了一声凄厉的喝令。
他猛然抬头。
只见楼梯转角处,何岸正撑着栏杆,身体前倾,面色惊惧地瞪着他。那目露凶光的样子,像极了一头护犊的兽。
郑飞鸾还什么都来不及解释,只听一连串“噔噔噔”的急促下楼声,接着肩膀被用力撞开,一股近乎淡不可闻的铃兰香飘过面前,等反应过来,晃动的摇篮里已经只剩下了一只肚皮朝天的猫。
第三十八章
“何岸?”
郑飞鸾一急,想拉何岸,却被使劲挣开了。
何岸抱着铃兰跌跌撞撞退了三四步,直到“咚”一声,撞上了背后坚硬的廊柱。他慌得左右张望,住客们都离开了,戴逍与程修又不知几点才能回来,客栈里空空荡荡的,一个能帮他的人都没有。
意识到自己的孤立无援,他的脸色顷刻白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