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生,到外边随便找位郎中过来。」
等候这道命令已久,主子终于正视这问题,总不能让人死在房里。「要属下将他带走吗?」
话落,立刻迎上一道很利的目光,黎生依旧面无表情。
脸色一沉,孟焰问:「怎么,你的话变多了,因为舍不得?」
「不是。」
房内,气氛顿时凝窒,时而传出低浅的嘤咛:「我不是狗……不是……」
眉一拧,孟焰略显不耐地轰人,「都出去!」
「是。」
黎生旋身,率着众人步出房外,如来时一般,不着痕迹的心绪始终没有显露于脸上。待走得远了,脸上难得露出一抹浅笑,暗忖桌上的酒原封不动,主子昨夜未沾杯,如何入睡……
约莫半个时辰后──「郎中,把地上的小家伙治治。」孟焰面无表情地命令,兀自观赏捧在手上的一座玉石盆花。
检视其片雕的手工精细,花开富贵的枝叶一片片栩栩如生,陶瓷盆内缀满五彩碎玉,衬托出翠玉叶片和紫水晶花瓣的美。
苏州玉作注重神态、图案精美,琢玉匠们不愧精研镂空花和勾花的手法。
他发出一声喟叹,心思仍惦着──躺在屏风后的小家伙可别一命呜呼,他们之间还有一笔帐要算,小家伙好大的胆子敢咬人,多么值得嘉许那过人的勇气以及……哀悼勇气维持不久。
郎中愣了下,深感莫名其妙地被揪来治病,站在身旁的男子力大无穷,上街见人就抓。
郎中惊魂甫定,「这……个人受伤……」一看即知遭受虐待,额头瘀青,颊边血迹斑斑,右手红肿,连一双脚都有撕裂伤。
他摇了摇头,时有耳闻高官显贵凌虐奴才,昏迷中的孩子不过十来岁……
郎中深感同情,探手欲掀开那覆在下半身的衣袍,忽地──传来一声警告:「我可没叫你看些不该看的。」
狠戾的目光射向那该死的手,孟焰瞪着郎中一瞬缩回,他很满意地勾唇一哂。
「把他的伤治一治,人若死了,你就别想踏出这里。」撂下话,他旋身踱至床沿,又下命令:「黎生,派人提桶水来,把小家伙弄干净。」
身旁的男子一走,取而代之是身后笼罩着一股庞大的压力,郎中不敢迟疑,立刻动手打开随身药箱,取出些迭打损伤的膏药,佯装作势为病患把脉,他不过是个半调子郎中,略懂皮毛而已。
摸了许久也不知病人会不会一命呜呼,低头观察他脸上血色尽失,微启的唇发出喃喃呓语,时而拧眉,显露一脸痛苦的表情。
郎中好生同情,很自然地开口求情:「他需要休养……禁不起打……」
孟焰一派慵懒地躺在床侧,唯我独尊地放话:「我高兴吓他。」谁有胆子说声不,他倒是还没听过。
打了呵欠,敛下眼眸,不甚在意浪费了一件质料上等的衣袍,覆在小家伙身上聊表他施舍一点善意为他遮丑。
不一会儿,睁了眼,瞧严总管派银翠来善后,孟焰命令:「把他擦干净些,谁敢动那件衣袍,休怪我扭断那双手!」
喝!
严总管和银翠面面相觑,颇吃惊主子的哪根筋没接好,错乱了么?
「快擦。」
严总管推了银翠一把,她登时回神,立刻蹲下身子为乔宝儿擦拭净身。
眼看他浑身伤痕累累,八成是放狗的时候被咬……活该。昨儿,大伙儿忙得团团转,光是找回四散的马匹就花费不少工夫。
她才不信狗是主子放出铁栏外,否则小宝儿怎会被主子给逮来房里教训一顿,弄得人奄奄一息了。
须臾,一桶清水变得污浊,银翠起身告退。
严总管仍留下观看这诡异的现象,黎生抓回的郎中正小心谨慎地为小宝儿包扎伤口,他回头偷瞄着主子状似睡着……乍然,倏地眨开的眸光迎面射来。
严总管呼吸一窒,由齿缝间挤出几个字,「爷……还有何吩咐?」他的反应快──为主子设想:是否要将小宝儿给拖出去,省得躺在这儿碍眼。
「去端些吃的过来。」
出乎意料之外的吩咐,严总管愣了好一会儿。
「还不去?」脸上透出一丝愠怒,孟焰瞧他的手捆得像肉粽似的,就那点小伤……呿,不中用。
「以后,喂狗的差事由你包办,小家伙要干什么,没你的事。」闭上眼,他懒得多瞧严总管吃惊的蠢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