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一定要建朔方城吗?真的有必要吗?对咱们大汉朝的百姓有益处吗?”左内史公孙弘跪伏在天子面前,痛心疾首,“先秦曾经发三十万人在北河筑城,但最终没能建成,这一放弃,就是前功尽弃,劳民伤财哪陛下。”
“朕如今手握匈奴五千战俘,以及河朔四部数千民众,百万头牲畜,只需要发十万军民建设城池,不缺钱也不缺人。”天子揉了揉眉心,“当年公孙爱卿极力反对通西南夷之策,可中郎将司马相如还是排除万难,成功清通蜀道,建立邛、莋、苍耳等郡县。有了治蜀的经验,朕对这次建设朔方城的计划非常乐观。”
“但是陛下,这次提出筑城计划的大夫主父偃却并不曾有过筑城的经验。”公孙太傅频频摇头,“要在边境上建城,就一定会牺牲许多百姓的性命。始皇帝修筑长城,劳役繁重,累死数万人,所以才有孟姜女哭断长城,秦国力从此大减。因此,还请陛下听臣一句劝,建朔方城之事,谨思慎行。”
“公孙爱卿,孟姜女的故事,始终只是个故事。”面对眼前顽固的老先生,天子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公孙太傅悻悻离去。
“去病,你怎么看。”
“啊?”天子突然叫我的名字,我被问得一愣。
“你来说说,朔方城该不该建?”
“回陛下,臣斗胆直言,臣不同意公孙太傅的观点。”
“哦?说来听听。”天子饶有兴致地望着我。
“建朔方城是我们推进战线的大好时机。”这个结论,我刚刚盯着地图就已经得出来了。我起身,从墙边桶里抽出一柄长杆,点向宣室殿正中悬挂的,从天梁殿拓过来的那副舆地图。
“这里是阴山古道,这里是蒙恬所筑之秦长城。秦长城曾经发挥过它的巨大作用,只因多年战乱,年久失修,匈奴乘机毁坏城墙,长驱直入,一直打到太原,烧杀抢掠,边境线上民不聊生。”
提到太原,陈宣的脸在我眼前一闪而过。
“不急,先歇会儿再说。”天子接过宦者奉上的水碗,递到我手里。
“咳咳……”我接过水碗猛灌几口,重新平复心绪,在汉匈边境线上画了长长一道凹弧,“这么多年来,我们耗费大量人力物力,长久地防守像陇西、北地、上、云中这一条绵延千里的弧形边境,因为一旦我们退却,匈奴便可越过上郡,直攻咸阳,长安城必将再次告急,届时,牺牲的就不仅仅是边境线上的百姓,而是汉中平原内千万生灵。”
“还有么?”
我在河朔草原外面又画了一道凸弧,“臣认为,在古道以南设立朔方郡、五原郡,以及在边境线顶部这里建立朔方城这种坚固的军事堡垒作为长安的第二道屏障,既合理又必要。一旦竣工,我们就不再需要在整条北境线上分布驻军,而只需要战时往朔方城紧急增援即可。”
天子赞许地点头。
“另外,徙民十万的计划,一能保证朔方城屯兵的粮草供给,二也能增加遭受匈奴突袭时,临时武装民众的可能性。今后若需再出战,我军可随时转守为攻。”我想了想,又添加一句,“太傅说的也有一部分道理,建设固然会对局部产生一时的伤害,但是抵御外侮,保护境内民众安全,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说的好。”天子抚掌笑道,“外甥的说法居然同仲卿不谋而合,难道仲卿教授过你如何应答?”
“臣最近没见到舅父。”我摇头道。其实最近我也没见到陛下。
“啊哈哈,朕忘了,仲卿一直待在甘泉宫。”天子挠挠头,迅速抛出另一个问题,“去病,朕再问你,你觉得公孙弘这个人怎么样?”
我略一思索,回复道:“公孙太傅学识渊博,为人诚恳直率,爱民如子,只是有的时候容易情绪激动,不太沉得住气。学生迟到早退会被他罚站,而且他是头一个敢拿戒尺打太学生手心的太傅,我和苏武都被他打过。”
帝王呵呵笑着,一掌拍上我后脑勺。
“好小子,耍小聪明,借机告状是不是?”
已经快被你拍傻了!我沮丧地想。
***
卫不疑的哭声在庭院深处时隐时现,这就是深宅大院的优点——隔音。
枣红马与韩说的红棕马并排拴在火云旁边。最近东方朔心情好,绕远路把我送回长平侯府才出城回家。
二舅的声音从隔壁厢房传出来。
“这个,还有这个,都吃了,伤好得快些。”
韩说受伤了?
“去病是你吗?进来吧。”二舅招呼我。
韩说趴在榻上,三千青丝垂落四周,眉眼间充斥着挥之不去的忧郁。
“都过去了,没事儿的,别想太多。”二舅放下手里的药碗,拍拍韩说的肩,“去病对朔方原好奇,你在那里住了六年,不如你给去病讲讲有关朔方原的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