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缘由
十年前宋白十四岁，正是中二爆棚的年纪，这个年纪的孩子叛逆胡闹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而中二期的宋白唯一做过的叛逆事就是写小说。
确切说是写虐文。
只要不高兴，他就写虐文。
一篇又一篇，没有最虐只有更虐。
祸害了一批又一批读者，收获了一大堆被虐的不要不要的“黑粉”，要放在甜文当道的现在，估计要被寄刀片。
当时白日梦这个笔名响彻整个网文界。
至今江湖都流传着他的传说，每次提到虐文都会被拎出来轮过一轮又一轮，宋白上个月还在微博热门一条推荐BE小说的博文上看到过他的笔名。
《乱世情殇之苍天无泪》这个在如今听起来羞耻爆棚的文名，在当时却是很吸引人眼球的。
宋白翻着TXT慢慢回忆起来了。
这是他写的唯一一本以民国为背景的小说，那时候电视上有部叫X粉世家的民国剧十分火爆，给了宋白新书的灵感，主角祝沛琪的出身背景几乎就是照着那部民国剧男主角的家世套进去的。
当时宋白已经在网络的熏陶下明白了自己的性向，也觉醒了腐男之魂，于是这本新书放弃言情走了耽美。
但作为虐文小能手，主角肯定不会像电视剧里一样养尊处优长大，于是他手一挥，主角亲妈死了。
亲妈没了那肯定得有后妈，没看那部电视剧里男主角的亲爹都有好几个老婆吗，于是他动动手指后妈就来了。
这种后妈肯定不会是好的，尤其在有了自己的亲儿子后，主角这位大少爷还没懂事就成了爹不疼后妈不待见的小可怜。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主角的童年他只在对话中一笔带过并没有详细描写，只是为了塑造出主角第二人格的由来。
是的，第二人格。
宋白已经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反正主角因为童年的种种遭遇有了第二人格，平时的主角温文儒雅，谦逊有礼，而第二人格的主角腹黑伪善，虚伪冷血，反正就是怎么冲突怎么来。
那个时候流行的就是这种男主角，什么霸道总裁腹黑大少冷血帝王之类，像主角本来的那种性格反而大多是男配。
宋白现在想想，自己当时大概是想图省事吧，这样就能少写一个男配了。
具体原因细究已经没什么意义，总之这样一个复杂的主角就诞生了。
整本小说的剧情其实并不复杂，宋白当时不过才十四岁，能指望他写出多么宏伟纠葛的剧情来，他能吸引到一众“黑粉”的是他的文笔，那种写虐写的让人揪心掉眼泪的文笔，或者说灵气，只要写到虐点，一戳一个准，而且让人明知是虐还想继续看下去，哪怕十年过去，还能触动到一批又一批新读者。
《乱世情殇之苍天无泪》的虐点在于虐主，不，应该说宋白的每一本小说都是在虐主。
主角亲妈早逝，不受亲爹后母待见，苦痛的童年导致他人格分裂，长大后又在后母和弟弟的设计下折断了音乐梦，饶是原本温文儒雅的主人格也被激出了野心，决定谋夺继承人的位子。
但父亲早就属意培养弟弟，他和副人格谋算了几年才勉强和后母弟弟打成平手。
不过宋白写的是耽美感情文，不是商战记事，所以感情才是主线，事业只是贯穿感情线的背景和推动剧情的推手。
主角在谋算继承人的位子时，遇到了一个戏子，如果放在言情文里就是女主，在一次又一次缘分的偶遇下，两人相爱了。
宋白记得他花了大量篇幅描写了两人如何相遇如何相爱，甜的不像是虐文，让老读者们怀疑他转性了，然而相爱时有多甜蜜，结局就有多悲惨，那戏子其实是后母和弟弟买通故意来勾引他的，虽然在相处中也生了情意，但没来得及说明心意就暴露了。
于是小说画风一转，虐，各种虐，那时的宋白最擅长这种描写。
主角被亲爹虐，被后妈弟弟虐，被恋人虐，那叫一个悲惨痛苦。
哦，忘了还被他自己虐，第二人格作为旁观者看破不说破，恶虐的看着主人格伤心痛苦，甚至从中作梗破坏了几次主角和戏子说清的机会，因为他想要主人格崩溃，从而完全掌控这副身体。
宋白手快速点过页面，匆匆瞥过剧情唤醒记忆，他果然年纪大了，自己写的虐文都不敢看，难怪现在甜文才是主流。
这篇小说并不长，也就十万字，他记得他当初写的都不是长篇，还有比这更短的。
只翻到一半，结局他就想起来了，主角和戏子之间的误会越来越深，主角坚持认为戏子是骗子，戏子也以为主角真的和别人订了婚，错过了最后一次说清的机会，乘火车离开了京城再没有回来。
半黑化的主角斗垮了后母和弟弟，在亲爹病重后接手了家业，然而偌大的宅子里，只剩他一个人守着余生的春夏秋冬。
妈呀好虐。
宋白看着结局那段描述心都跟着揪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写出来的，十年前的自己竟然这么会虐？
要让他现在动笔来写，还真写不出来一模一样的，这不是他谦虚，每个人每个年龄段的想法经历不同，现在的他别说动笔，压根连情节都懒得想，何况写作这种东西文笔可以练习，难求的是那种文字间的灵气，他现在早就没有了。
他默默欣赏了片刻自己的杰作，虽然用他十年后的眼光来看这本小说剧情BUG很多，套路也很老，但虐的水平是真的高，然而当年十四岁的他意识不到，当时他只是为了发泄情绪，写完就撂开扔到了一边，他衣食无忧又不需要靠这个赚钱，后来找到了新的发泄方式，干脆直接不写了。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写过的主角竟然会从书里跑出来来到了现实！
宋白当然不会相信对方的一面之词，但在对方摊开手十分不科学的冒出一团莹莹白光，又从白光里取出一本精装《乱世情殇之苍天无泪》时，他的三观彻底崩了。
说好的都市写实，一言不合就改了设定。
“你真的是祝沛琪？”他不甘心又问了一遍，坚信了这么多年相信科学反对迷信，结果忽然换画风，让他怎么接受，而且笔下的主角来到现实这种事也太离奇了点，他又不是神笔马良。
祝沛琪毫不在意他的怀疑，正姿态懒散地靠着柜台玩手机游戏，闻言腾出右手伸过来头也不抬：“要不要再给你看一次？”
“不用了。”宋白犹豫了下拒绝了，人对未知的东西总是有种惧意的，或许有人可以做到不在意，但他做不到，事情太过离奇，他一时有点难接受。
他看了眼桌上的外卖，怀疑自己是不是饿出幻觉了，或者其实是他自己精神出了问题？
宋白纠结片刻，做出了一个决定——
先吃饭。
是的，先吃饭，他饿了，有什么事吃饱再说。
“能不能让我先缓一缓？”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