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京城的时候与太子商议过,打算把银矿所得利润和封地三分一收成投入到北地的海运建造,你看如何?”
“不甚妥。”
“哦?”祈云表示了洗耳恭听。
“北地造船、建海军,资费之巨,恐怕非银矿所得利润和封地收成可支撑,银矿所得,不过是将军意外之获,投入即便失败了也无所谓,可封地收益,却是旱涝灾害的保障,若是能支撑运作倒也罢,只恐怕不能,到时候若失败了,前粮不继,后粮难续,将军抽身也难。故而我认为不妥。”
祈云点头,“所以?”
“将军不若将银矿所得利益献与陛下,将军只要干股,再由陛下作牵头,让京中官员权贵自发捐资,获利后再按所捐资产分益,以一国之力与一封地之力,相差何异?”
祈云颔首,“可!此举既可免了父皇被我口袋掏钱的郁闷,借花献佛白得了人情好处,又能保证资金充裕、运作顺利——大家都有好处在里面想来是没人会闹的,便是有人想闹,出了钱的先与他过不去,论不到烦到我跟前,此举实在妙绝。待你父亲的请折上去,我再在军中募集些资金,你也可以与那些夫人小姐们说说买个人情,有好处,大家一起拿。”
芸娘笑道:“极是。”
两人正说着话,外院传来一声禀告,祈云说进来吧,进来一位宫人,“禀告将军,项世子、严小姐求见将军和芸娘子。”
祈云说奇怪了他们怎么凑到一块儿去?牵起芸娘手去见客。
严明月却是与项苹府外意外相遇。北平府民风相对开放,男女间也没遮遮掩掩的,严明月便是江南大家闺秀教养,在这里好些年,也早忘了那些个条条框框的规矩,她还记得当日项苹相救之恩——她从西城候府跑到街上,就是项苹让家人拦住那些追赶她的家丁婆子的——派人确认了项苹的身份,便亲自上前道谢,当日严明月瘦弱枯黄,人比黄花,如今将养了一段时日,日子过得舒心,又穿着得体、气度大方,若不是她坦然承谢,项苹简直不敢将她与当日狼狈可怜的女人想联系到一处——
项苹是粗人,又是独子,家里女人,除了她娘,就是丫鬟婆子,为了防止丫鬟爬床,是轻易不准紧身的,虽然偶尔也凑趣凑风雅跟外面小姐们玩儿一块,可那都是大伙儿玩一块的啊,而且,通常项苹负责惹小姐们厌的角色——
忽然来了个水儿灵当的美人,轻声细语的跟她道谢救命之恩,项苹整个人都晕乎了,结结巴巴的说了些自己后来都想不起到底说了什么的一些话——他只记得当时严明月用手绢掩嘴的嫣然一笑——
他进入将军府时,脚底都像踩着棉花。
项苹自然是来找祈云回报银矿的事宜,严明月则是找芸娘。双方见了面,说了几句闲话,芸娘便牵了严明月到后院子说话,留祈云与项苹说事了。项苹的视线就不受控制的随着离去的某道身影飘啊飘啊飘.....
祈云瞪,没反应,再瞪,还是没反应,祈云“铿锵”的用茶杯敲了一下桌子,项苹才悚然回神,看见将军阴森森的眼神,下意识的就解释:不是不是不是,将军,不是看芸娘子。
祈云:.....
“不是看芸娘,那你是看谁?那是你能看的吗?”祈云冷哼。她一个世子,看一个寡妇,像样吗?
项苹在外是浑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们将军,挠着头,结结巴巴“不.....不看。“
祈云:.....都看完了好吗?
前厅里,项苹与祈云说事,后院里,严明月却是来献宝的。
严明月用祈云给的银票中的一小部分买下了一间素雅的宅子与北平府、平安县两头跑的父亲居住,府尹黎夫人和芸娘各送了几个仆人给她,因而家里也不缺人手,她自己帮着芸娘管理几间她名下的店铺,既帮了芸娘忙,自己也有收入,虽然比不得当兴宁伯小姐时候清贵,比起在西城侯府,却不知道好多少倍,而且,凭自己双手养活自己和家人,那种感觉,却远非清贵的小姐生活可比,严明月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十分满意,对造成这一切的芸娘十分感激,因而管理起芸娘的店铺,那是事必躬亲、尽心尽力。
她管着芸娘名下的三件丝绸铺、两间胭脂水米分店,三间糕点铺,某天,她在其中一间糕点铺遇到路过的一些番人来买糕点,见到他们的下人吃食一种比拳头大、像瓜果的东西,不由得好奇问多了几句,却原来是他们故乡带来的食物,是一种叫“地瓜”的东西,据说此物耐寒易生,地下结果,一年可多次种植,种出来的果甜腻可口,耐储存,故而他们每回从故乡出来做生意,都要带很多地瓜路上作充饥用——
严明月便留了心,重金跟那些番人购买了一些瓜种,再重金“借”了一个会种植地瓜的下人到家里教家里的下人试种,并且跟番人约定,下次经过的时候,再为她带一批瓜种。因不确定种植能否成功,她也只是在芸娘跟前简单提过一两句,芸娘却马上拔了几亩地给她试种,再另派拍了几个下人到她家里跟着番人下人学习。
那番人下人跟着番人,餐风露宿,挨饿忍渴,在这里有自己的房间,虽然只是小小一间;有舒适床睡,有舒服的被子盖,吃饱穿暖,主人家许诺了,种植出来了,还有重赏,因而十分尽心,今番收获,一亩地,收成了近两千斤,严明月在家里捣腾过,证实过无毒可吃,且十分可口,便抑制住狂喜赶紧来报了芸娘得知了。她带了一筐生的和一盆煮熟了的地瓜过来,如此这般的说与了芸娘,芸娘十分惊喜,江南正饥馑,若此物当真可用,那真是造福苍生。她让下人验证过,便赶紧让人去叫祈云——项苹也跟来了。
祈云尝了一个,便对严明月说:“你父亲等着复爵吧。”
☆、第八十一章
祈云并没有马上呈地瓜上去。一则,种不过两千斤,分量不够;二则,这种事,总要自己亲眼见过验证过才行,一种新作物的推广起码要三五年,不急于一时。她为严子卿请复爵也不是以此为由,而是用海运的事——
严子卿办事很得力,银矿的事交由他打理,那是事无遗漏,妥当整齐,祈云对他很满意,海运营造的事,她打算还用他,故而为他请复爵是计划中的事,现今有了严明月这一遭,不过提早了而已。
她跟秋云山打了招呼,秋云山与她、太子早就此事商议过,早就准备妥当,就等她发声,一得到招呼,马上写了一份热情洋溢的折子递给皇帝,在折子里详尽地描述了北地的地理优越性,建造船业、发展海运的必然性、可行性,给皇帝描绘了一番建立水师,灭倭寇、征四夷,扬国威,万国来朝;四通八达造便利、海贸发展多元性带来的利益的宏图——
不得不说秋云山虽然考不上状元,但他的文采很好,而且非常会抓住人的心思,这一份折子看得皇帝心潮澎湃,简直恨不得立即就实现,他立即就召集了几个重臣商议这件事,并且第二天朝会单独拿出来说,因为皇帝态度表现得很强势,他的重臣又喏喏,显见皇帝是打个招呼的,也没人敢当出头鸟,自从出了“公主不嫁证清白”事件,皇帝对群臣,尤其嘴巴利的言官态度非常不、客、气,这些臣子,不少是前朝留下来的,习惯了皇帝软绵绵的好说话,忽而对上这么强势霸气的皇帝,都瘪了,因此这件事竟就顺利通过了。
通过是通过了,但建造水师、船业、漕运,那得大把大把大把的银子啊,户部表示:陛下,真没钱。
然后开始罗列江南水灾、瘟疫;北地难民迁户;山西干旱;川地地震;各地军饷......
简而言之:哭穷。
这也是那些大家族臣子狡猾的地方,他们不跟皇帝直接对抗,他们走温和的“曲线自救”路线:国家没钱,那就得跟民间(私人)借贷。民间是谁?那就是我们嘛!想跟我们借钱?可以,但我有条件......
得,目的达到。
林震威愤怒了,他感受到前侄子皇帝感受过的无奈和被世家大族威胁的压迫力——越发刺激了林震威要清除大家世族和要强大富裕的念头,至于强大只有口袋充裕,才不会被被人牵着鼻子走才可以自由自在随心所欲视线自己的理想。
这时候,祈云的加急信到了。
皇帝本心烦意乱,本不欲理会这在京城闹一大摊子然后一走了之一点也不负责的女儿的,可这皮猴大概真是天生克他的,信函老大三个“解忧书”字——这怎么能叫人不看?!林震威咬牙切齿的骂着“皮猴”拆开了信函,只看了一眼,表情就变了,眼珠子都不带错开的,一连看了两遍,林震威才长长吁出一口气,表情那个叫舒缓、愉悦——
王大太监就暗暗称奇:英武将军真是神人啊,每每能叫陛下转怒为喜——又暗地里撇撇嘴:有将军在,大皇子还折腾啥,乖乖当个亲王不好?太子地位那是妥妥的稳啊!
祈云在信里先是表示我听闻父王你想发展海运,那真是热血沸腾啊,热血之下,想了些小计划,父皇你看看,给指点下妥当不妥当?然后是一份详尽的计划书,罗列了各种方案,总结出各自的好处坏处,看看皇帝更喜欢哪个,或者皇帝能糅合出更好的方案;最后关于钱的问题也给出了解决办法:放贷民间——不是借,是放。这个世间,不是只有大家族才有钱,有钱又想获得一定地位权势或是想更大更好地发展事业的有钱商人多如牛毛,给他们一定的好处,让他们拿出钱来,投资国家的事业,能攀上国家的关系,想必很多人乐意,那些拿捏造作的大家族爱去哪儿去哪儿,咱还不稀罕了。然后还可以发动朝臣募捐,到时候获利按照捐募分配利益,但不要预先说明,一则可以看看朝臣对陛下的心,二则,等到获利的时候让他们眼红心痛去,从此以后知道只有跟着皇帝(父皇)干才是最好的出路,死心塌地——
这个简直说到皇帝心里了,连拍着台子喝道:就是这样没错,好!
然后祈云表示,知道户部肯定会为难父皇,可是发展海运建立水师,那是国之大事,利大于弊,必须实现,对儿对父皇那是十万个支持的,为了表示我的心意,银矿的分成我不要了,父皇你就不要客气的拿去全部运用于海运事业的建造建设去吧,将来有所成,给女儿三成干股就成了。女儿在北平府也会进行募资,父皇你就等着收钱建设建造北地的海运事业吧。
最后才不轻不重的提了句严子卿办事不错,女儿想给点恩惠对方,父皇就赏个脸女儿,让他复爵吧,将来若海运事业发展起来,让他去负责统筹工作也不错,他在我这儿干得还挺好的;最最末,再轻飘飘提一句北平府在试验新农作物,若是成功了,第一时间禀告父皇,父皇就期待下吧!
勾得皇帝那个心挠啊,到底是什么啊?!
皇帝难题得到解决,心情大好,大笔一挥,赏了祈云的脸,同意让兴宁伯复爵,并派了王大太监亲自赶往北平府宣旨,并且特意吩咐他:一定要问清楚到底在试种什么——
这才是重点。
其时,祈云领着北平府一帮权贵正在云雾山享受打猎的乐趣,穆老夫人不知道是自己悟了还是别人的提点,竟也知道自己府里名声不好,将军邀请她,是给她(儿子)面子,挽救他们名声,她怕影响自己儿子仕途,竟也拾掇一番随大队伍出发了。
她性情跋扈,为人粗俗无知,队伍里的官眷都十分厌恶她,但因为祈云刻意邀请她,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故而一旦遇上,都忍耐陪着笑脸应和,老太太自觉十分有面子,一路倒相安无事。
而穆柔则不然。她名声不好,好多小姐怕被她拖累,都不大愿意搭理她,愿意搭理她的,都是些门户低想攀附的,穆柔又瞧不上,故而她身旁玩伴是一个都没,这让护短的老夫人十分恼火,觉得这些人欺负人——将军还给老身三分薄面呢,你们算神马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