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震威得到消息的时候,惊得手中的杯子都摔了,他心中有个极不好的预感:完了,这皮猴......速速派人去探听周御史的消息,得知周御史只是受了些皮肉之伤,莫名送了一口气:还好......没打死......
他对这言官自然也不满的,打女儿的脸跟打老子的脸有什么区别?可言官的职责就是监察百官指出百官过失啊,他总不能因为人家说了自己女儿几句不好的就让人丢官杀头吧?故而只能隐忍。不过这言官有一点说对了,祈云年纪的确不少了,是时候该物色驸马了......林震威打定主意,就趁今回祈云回京把这事定下。
皇帝探知祈云在她弟弟那落脚没回自己的将军王府,着人传唤让她马上入宫,结果宫人回报:将军日夜兼程,劳累不堪,叫不醒,太子意谓可让将军明天再入宫。
皇帝说:胡闹,打人的时候精力怎么这么好?本想强制让人入宫,想想又不舍得,只能作罢。
第二天,早朝。
祈云穿上正式的朝服,威风凛凛站在武将的队伍里,在五大三粗的武将队伍里,显得格外的伶仃、瘦弱,引人注目。
所有朝臣的眼睛都在闪亮,英武将军上朝了?那今天热闹了。
皇帝至。三跪九叩行过礼,开始议事。
果然,几乎所有的言官都上书斥责了祈云昨天无法无天的殴打朝廷命官的跋扈行为,也有不少其他职位的官员也凑了一把热闹,一时间,整个雄伟的金銮殿里都是朝臣们朝廷铿锵激昂的诉愤声,周御史更是涕零泪下地表示宁死也不会屈服在祈云的“恶势力”下——
祈云慢条斯理从武将队伍里站了出来,“兵是父皇的兵,将领是父皇的将领,我只不过代为管理,你说‘恶势力’,你是在含沙射影骂我父皇吗?”
周御史一听,这不是倒耙一把吗?马上呜呼哀哉的跪下,拉长了调子,“臣该死,陛下明鉴。”
“父皇......”祈云也跪下,抬头直愣愣的看着高位处的皇帝,“周御史胡说八道,诋毁女儿声誉,任何女儿家都受不了,我打他一顿还算便宜他,他说我‘争风喝醋、私仇公报’,并且言之凿凿,仿佛煞有其事,女儿实在不知道怎么辩解,唯有一愿可证心迹,请父皇允许女儿道来。”
“你说。”皇帝点头应允,心里却奇异的冒起了不安的感觉。
“我,林祈云愿终生不嫁以证周御史‘少年慕艾、争风喝醋’之非,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此言一出,全场都呆了。整个金銮殿落针可闻。
这哪里是权势显赫的将军当众纵凶行恶,分明是犀利恶毒的言官捏造事实逼得人家堂堂的将军王、皇家嫡公主只能以不嫁力证清白啊!
好半晌,还是老练犀利的皇帝先回神,怒喝一声,“荒唐。”
英武将军跪得不动如山,“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父皇的教诲,女儿至死不敢忘,女儿的誓言,绝不更爱。只往周御史从此以后,毋再红口白牙信口开河,以免磋磨了其他女儿家。“
诛心,绝对的诛心。
临尾还要应用周御史折子上的话,实在太诛心了。就连跟周御史不对头的人也不忍心再去看周御史的脸色了。
所有人都不由得这样想:英武将军这一反击太厉害了,别说皇后、太子的过失是真是假,便是真的,也不算一回事了。这注意力拉得妥妥的啊!
又被拉出来当挡箭牌的皇帝坐在皇座上已经心力交瘁了,此刻,他吃了周御史的心都有了。
闹哄哄的朝会就这样散了。
下朝时,所有人都下意识的避开了周御史,他们都知道:周御史完了。
☆、第七十九章
林震威不是不知自家后院那点破事,只是他一个大男人,抱负在天下,对后院、对女人总有那么几分懒得计较、不屑计较的意思,而且,这么多年来,卫皇后一直打理得很好,他就更不愿意插手了。对卫皇后,他说不上多情深意重,夫妻间基本的信任还是有的,卫皇后出身高贵,心底有着一股异于常人的傲慢,这点,他比谁都了解得清楚,很多时候,她连他这个夫君也不屑讨好——这很大一部分是他对卫皇后恼怒气愤的原因,尽管他不愿承认这点。她不是不会那些手段,她是不屑一顾,所以说卫皇后出于妒忌残害大、小两位皇子,林震威是半个字也不信的,他之所以作出愤恨又对事态做出处理的模棱两可的态度,无非是想看看祈云的反应——
幕后之人,作出种种手段,似意在皇后、太子,实则不过为了祈云手中那点权利罢了。
但祈云的冷静出乎了他意料。她斩杀了张玉衡,京城权贵议论纷纷,太子变着法子往张府送好处以弥补,她没表示;皇后出事,对方来势汹汹,她还是没动静;太子被弹劾,她依旧坐看云起.....他对她做出的种种猜测诸如撒娇打滚求饶卖好每一个都落了空,林震威不得不说他有点失落:作为最宠爱的女儿,上场能打仗,在家能撒娇——这种时候,就是“父皇,你要为女儿做主啊,嗯嗯嗯.....”的时候啊——
林震威一腔慈父心肠就这样空落落的一日瘪过一日,最终,他女儿反击了,却平地一声雷,轰轰轰,炸得人仰马翻,林震威心情之复杂、之困扰、之为难、之郁闷.....简直罄竹难书。
若纯粹从政治的角度出发,他也会为祈云的绝妙反击叫好:任你舌灿莲花、使出种种巧妙手段,我一顶“逼得公主不嫁”帽子就能把你压得永不翻身——
可作为父亲,这叫好,就变成叫苦了:我才要给你找个好驸马,你就给我说、不、嫁?还发誓还五雷轰顶还不得好死?!林震威不得不怀疑林祈云是不是知道他有这念头故意的——
这皮猴从小时候就有些神妙。
林震威想来想去想不出让祁云改口的好办法:众目睽睽、众口悠悠,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么改啊?最后搁担子了:算了,让皇后收拾她吧。
他不知道,在他这样想的说话,卫皇后奇异地与他同步了。景阳宫里,皇后正在掷地有声地对祈云凶:我不管你了,让你父皇收拾你!
祈云低垂着头,似乎很沮丧,“父皇不理云儿,母后也不理云儿,那云儿走了哦。”“哦”字拉了老长的调子,仿佛在引诱人:快留下我快留下我......卫皇后明知道她是装的,可看见她那副小狗般可怜兮兮的模样还是于心不忍,可想到她的所作所为,又一肚子邪火,干脆背面转身,“送客”的意思很明显。于是祈云在景阳宫她母后那儿连一顿饭也没蹭到,灰溜溜的出宫去了。
出得宫来,但见蓝天白云,阳光灿烂,她长叹一口气,满脸忧伤的朝宫内拜了拜,确定守门的两个小太监看见她这一番做作了,这才“黯然”上马,马肚一夹,“的的的”的直奔城外了,回北平府去了,出来小半月,她想芸娘了,好想。
待帝后太子得到消息,她已经奔出不知几十里了,林震威为之气绝,得,这皮猴还来性子了,说几句就给老子跑路?真是岂有此理!滚滚滚!免得老子看了上火。
皇后气得心口痛:你说‘走’就是这样走的?
太子待遇比较好一点,后来得到留书一封,上书三狗爬字:你懂的!太子真是想哭了,据说双胞胎能天人感应,可是,芸姐,我懂什么啊?我真不懂啊!
还是张书恒解答了他的疑问:将军意思应是,太子该准备大婚了。
胞姐立誓不嫁,作为弟弟的,没了长幼的问题,刚好年纪也差不多了,太子妃、侧妃人选也有了.....“你懂的。”
太子:.....一点也不想懂好吗?!
还有一个意思是:你懂的,残局该怎么收拾。
太子:.....
太子觉得自己云姐为自己付出太大了,为了反击敌人,连自己的婚姻也搭上——虽然以前就认为自己云姐太粗鲁嫁不出,但认为跟她真不嫁是两码事,太子很内疚,内心隐隐的有了一种“既然云姐不嫁,那我以后送她几十个面首吧”可怕想法——
后来太子才明白,那时候果然太年轻了。
祈云一路快马狂奔,又是小半月一溜烟过。回到北平府已经入夜,城门早关闭,祈云一刻也不愿等待,用令牌打开了城门,然后狂奔将军府。
也亏得那些侍卫精壮,不然这般折腾起码得去半条命,他们在半路就有疑问:将军,来的时候急匆匆,为何回去也要这么赶?事情不是已经办完了?
在祈云受帝后口水唾骂的功夫,这些侍卫——俱是有门路有背景的,他们的将军早想好了,当众殴打朝廷命官什么的影响有些恶劣,要是受她牵连,这些人的父母兄弟叔伯肯定得站出来,要闹大家一起闹,谁怕谁——早耳聪目明的探知自家将军在金銮殿上惊天动地的作为,他们跟祈云混的时间长,对自家将军的尿性了解得很,脑子也活泛:不嫁,那咱还不能娶么。多大点事啊!相比其他人天塌似的恐慌态度,他们淡定得很。
祈云当时是这样说的:“打完了人还不跑,傻啊。”祈云就怕帝后醒过神来,自己想跑也跑不了,要是留自己个三五月,自己还要不要见芸娘啊,想都想死了,所以,当然得跑,但是,话不能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