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上挖空心思想跟芸娘谈谈这件事,又不知如何开口,于是转而婉转的说余靖安如何如何的优秀,为人如何如何的好,说她将来嫁过去定然不会受委屈云云。芸娘啼笑皆非,知道秋云山误会了,可是这种误会何尝不是她故意造成的,于是笑而不语。秋云山看她行为妥当、神色自若,并无郁结、不满的情绪,又疑心自己多虑了。
对于秋云山来说,这官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是通过女儿关系并非自己才能获得的,这多少是件让人郁闷的事,但他也决定好好干,做出一番成绩。这几天才动着脑筋怎么清理这些祸患山贼,结果,山贼就先下手为强掳了他女儿去,秋云山是肝火都冒出来了,看见三娘以泪洗脸、小儿也惊恐不安,他心都焦了,真恨不得跟那些山贼拼命才好,还是惶急中,昊天想起了芸娘说过侯爷给了他们一封救急信,说有什么事可向镇北军首领求救的事,秋云山才如梦初醒,连夜带了两个兵役往镇北军驻扎的营地奔去——
她没告诉三娘、秋云山,是出于“不想他们担心”、“他们不可能同意”的考虑:她不愿意让父母知道周成安的胁迫,徒惹担忧;没有父母会愿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女儿名节堕地,他们不可能同意她这么冒险的计划——
这个计划,若不是司徒五娘带了人来,她也不可能如此快快速地实施:监视李东祥,注意他的一举一动;派人联络黑风寨的人挑拨成事,再四处派人点风扇火各山寨的情绪让他们向黑风寨施压,暗中保护她......这些,都需要人手,没有人手,她根本做不来。还好,事情已经朝着她预估的方向发展。剩下的,就是怎么让他们自相残杀,然后一举歼灭——
要她放弃清白的名声,可以,可是,总的有点附加值才放弃得有价值!
她这是孤注一掷,现在看来,多少还是错了。芸娘有些难受的闭上了眼睛,三娘衰老、难过流泪的脸庞和她想象中秋云山急吼吼地策马疾驰求救的背影在她脑海挥之不去;蕊儿在她身后轻柔地用猪苓给她揉着头发,那柔软的小手和轻柔的按摩让她渐渐的放松下来......
忽然,蕊儿急惶惶的叫了起来,“小姐......小姐......郡主来了。”
她一惊,惶急的站了起来,脚下一滑,险些又摔倒,她失魂落魄,像是呼吸不过来般的抓住了木桶边缘喘气,然后才跨了出来——
门外脚步声逼近,似乎正朝里间的这里走来,她一惊,慌乱就要寻衫子,这时候,珠帘哇啦的被掀开,四目相对,她脸上“碰”的烧了起来,慌乱中,她想找些什么遮挡住身体,却把旁边搭放巾子的架子碰翻了,她羞愧欲绝,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祈云身材颀长,三步两步的就到了跟前,她慌乱中扯起了巾子胡乱地包住了身体,结结巴巴,语不成调:“你......你......”她想问你怎么来了,舌头却慌得不听使唤,怎么也发不出想发的声音;祈云伸手一把抱住她,她的怀抱那么温暖舒服,修长的手指碰触着她肩膀处的肌肤,让人心悸得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
忽然,“哐当”的一声声响......
她张开眼,哪里还有祈云,竟是睡迷糊了作了羞人的梦。
蕊儿正弯腰把碰到的铜盆捡起。
芸娘:“......”
芸娘说不清心底起伏的情绪到底是失望只是梦,还是为自己作了如此丢人的梦难为情。
“小姐,还要加热水吗?”蕊儿轻声问。她其实发现芸娘睡着了,只是想着她这两天受苦受累、担惊受怕,水还温热着,不至于着凉,有意让睡一会,因而没有叫醒她,不想自己笨手笨脚碰到了铜盆还是把她惊醒了。
“不用了。”芸娘按下混乱的情绪,缓缓站了起来,在蕊儿侍候下,擦干了身子穿上了干净的衣衫,搬了张卧榻到走廊吹头发。
蕊儿拿了药酒给她揉手腕处被捆绑的绳索勒出的深深红痕,蕊儿看着那吓人的勒痕,眼圈又红了,“那些山贼真是罪该万死,怎么敢这样对待小姐呢?”
芸娘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头发,没说话。
清晨凉爽的风柔柔的吹着,芸娘忽然开口:“你说,郡主会因此厌恶我吗?”
蕊儿愣住。
“......我名节......已经毁了吧。”
那淡淡的声音听不出是陈述、疑问还是感叹,蕊儿一惊,慌张地抓住芸娘的手,试图安慰:
“小姐......不会的。怎么会?不会的!小姐你......”
芸娘笑了笑,不待她更多的安慰说话,问起家里她出事后的情况——先前原本可以问三娘的,只是三娘看见她被两个衙差搀扶回来的狼狈模样,哭不成声、语不成句,芸娘劝慰了好久,最后撒娇说想饿了想吃她做的糕点才把她眼泪止住引去了厨房忙活——情况可以预估,详细去不得而知。听闻周典史家、李家分别送了五百、一万两,她闭上了眼睛,困乏如潮水汹涌。这两天,她连打盹也不敢——
“我睡一会......告诉我娘,把李家那一万两还回去,在我醒来前,无论李家来谁都不要见。周典史家送来的银子留着,用比五百里银子多的厚礼还回去。”
蕊儿点头。
芸娘又问,人已经迷迷糊糊了,还惦记着:“你没告诉家里郡主派了人来的事吧?”
蕊儿低声:“没。小姐不许我说,我没敢说。都是按小姐说的,信也给了老爷带去找镇北将军。”
“那就好。”
芸娘很快的睡着了。
梦里都是祈云披散着头发、笑语盈盈的样子,她握着她湿腻的黑发,在心里轻轻的念着:“欲取鸣琴弹,愁无知音赏,感此倍阑珊,散发独自凉.....独自凉。”
☆、第四十一章
芸娘沉着气硬是把李家的人的摒弃门外两天。这两天,李东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芸娘却趁这两天好生的休养了一番,除了手腕、身上几处被踢打的地方还淤青着外,人倒是无大碍了。
三娘看她神情无异,不似作伪,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些,终于能睡着、睡好了。芸娘这两天尽忙着安慰她讨她欢喜了。因这地儿师资力量薄弱,昊天也没寻先生,是秋云山下衙后亲自教导的,秋云山去了镇北军营地求救,换成了芸娘督导。秋昊天以为能歇下来,结果他芸姐比父亲还严厉,可他又不敢惹她生气,只能整天拉着脸泡在小书房写写画画,完成他芸姐布置的功课——芸娘倒不是有心“欺负”他,只是这时日气氛肯定要紧张起来的,她怕他到处跑出什么事,因此除了困住他,家里的下人、门房也很是严厉地叮嘱了一遍:无事不能外出、别人来探话俱不能乱说,家里的下人怕她更甚秋云山,没有敢不遵从的。
处理好内宅的事。芸娘就等着镇北军的到来了。她听着蕊儿转述的李东祥的情况——因她不便外出,都是由蕊儿跟五娘联络,脸上表情淡淡的:“急就好。让他急。”
蕊儿敬畏的看着她家小姐。当初芸娘问她要不要跟她走,她还不舍得离开侯府,是她的小姐妹劝她:小娘子聪明伶俐,又是个好相与的,虽然去的地方穷苦些,可你焉知日后不会大富大贵?侯府听着好听,可你看府里的姨娘哪个是好侍候的?你不侍候小娘子,日后指不定被派遣给谁,要给了桃夫人碧夫人那样的,有你好受!等你大些,随便配个奴才......呵呵!她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同意跟芸娘走。现今看她小姐做事的利落妥当,她只暗自庆幸当初听了小姐妹的劝,她小姐不会是个普通人,现在虽然困境,将来却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让夫人请周典史夫人过来一趟,就说要当面谢谢她府上的好意,然后再请过来与我说些话。”
“是。”蕊儿应了,正要去找三娘,三娘却从院子里穿了过来,身后婆子还挽着一只食盒,想来是做了什么糕点、补品拿来给她吃——这两天,三娘都不知道吃了多少,三娘是拼了命要给她“补回来”。
果然,三娘做了一种新的糕点,是她跟厨娘想出来的,里面加了玫瑰花蜜,吃着一股甜腻温软的花香,男儿估计是受不了,果然,听闻有吃的从小书房蹦达出来的小昊天咬了一口就受不了,芸娘跟蕊儿却是十分赞赏,尤其是蕊儿,一脸吃了几个,哄三娘的嘴巴甜得比那玫瑰花蜜还软还甜,把三娘哄得脸上浮起了欢喜的笑容,几个人便聊起“生意经”,三娘决意做回老本行开个糕点铺,门面还在瞧,说到这个玫瑰香包,三娘想了个“限售”、“预定”的策略,又打“美容美颜”的招牌,把那些夫人小姐的胃口吊起来,众人都说好,开了店铺后就那样销售。
众人欢欢喜喜地聊了一会,三娘把蕊儿和婆子遣走,低声问芸娘:“芸儿......主簿夫人来了好几次,都不见吗?他们家,我听说,在当地也颇有些势力,得罪了他,以后你爹爹会不会不好做?”
“娘......”芸娘执着三娘的手轻拍着,“别担心。爹爹在这里不会这么快走,只要爹爹还在一天,就是他的上官,他不敢如何。再且,我与他夫人同去寺庙出的事,他家却故意视而不见,连普通的慰问礼节也没,可见为人很有问题,这种人,爹爹也不见得想用。日后如何,他还做不做得成这个主簿,谁知道。”
三娘对此也十分不爽,因而听了芸娘的话并无反驳。芸娘又让她把典史夫人请过府,说她有事跟典史夫人商议,三娘连忙应了,派了人去请。周典史家并不富裕,可在危难时能送五百里银子来济急,可见为人还是相当不错的,况且她听闻,这周家虽然不富裕,可有一优势:无论是周典史加,还是她夫人娘家,都人多,这人一多,就势壮......他听秋云山说,是迟早要换了那匹衙役的......如此说来......三娘心下有了计较。
周典史家自然早听闻秋云山去请镇北军。驻防军队不插手当地地方政务,能请得到的背景又岂会简单?跟所有人一样,典史也惊讶这县老爷的深藏不露,也暗暗庆幸当初没做绝,在听闻主簿夫人屡屡求见被拒后,更是庆幸得不能再庆幸,看来,这县太爷的官儿秋云山是坐稳的,并且,很有可能很快就会平步青云——
届时......
听闻县老爷夫人有请自家夫人,典史赶紧让夫人收拾妥当带了一份厚礼去拜访。
他心急的等待夫人回来。
待夫人回来,看她一脸喜色,就知道有好事情了。忙询问,却是县令夫人跟他们两家借人——
借人自然为剿匪。
这剿匪的学问多了,往前冲锋的是剿匪,躲后面翘着手的也是剿匪......
可是功劳怎么说,还不是上面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