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薇听说给自己做伴小娘子来了,忍不住在芸娘拜见她之前先去拜访了。去了听雨阁,见得一小娘子,比自己高半个头,穿着普通,却是玉竹般秀气剔透,眉眼神色、风度姿态,看着就让人欢喜,心想爹爹果然没说错,那些个多嘴翘舌的丫鬟婆子就该打了嘴巴发卖出去,这小娘子看着就是个好的。她心里生出亲近之意,在周娘子介绍了彼此见过礼后,问了芸娘许多,见着她应答得体,又听闻她喜好诗书,便非要她搬住到自己阁里一起同住,她紫薇阁旁边便是藏书楼,府里先生在藏书楼的厅堂里授课,住一起,无论上课下学看书,俱更方便,芸娘用眼神求助周娘子,周娘子喜她伶俐懂事,又是小姐喜欢,哪有不应承的,于是把东西挪腾挪腾,芸娘便住到紫薇阁里了,倒让那些个姨娘咬牙,直恨自己先前不与她交好,若是先前交好了,日后借着探访名义进出小姐阁里也方便,若是能讨好了小姐,那就是间接讨好了侯爷,若是小姐在侯爷跟前说几句好的......真是恨碎一口银牙,有那交好的,暗自庆幸,只想着日后怎么通过这小娘子讨好小姐在府里更站稳脚跟。
因此,芸娘在侯爷府内相当一段时间非但顺利无事,还受到了许多奉承关注,周娘子怕她不懂事,私下里提点了好几回,芸娘越发注意身份,除了与周薇去上课,鲜少出紫薇阁,免得那些人纠缠自己,便是遇到了求周薇跟前说好话的,也俱推了去,绝不愿意自己搞和到府里的乱七八糟的人事里,她只愿自己能学些个才艺,日后能平安归家。
这一转眼,在京城里的第一个年,就过了。
☆、第20章
祈云猜测肯定是自己父母,或者说自己父亲对芸娘做了什么事,所以芸娘才会为难到说不出来,所以她才会例外的把信给卫王妃看,这也算是试探的一种吧。结果,林震威不知道跟卫王妃说了什么,这件事就没下文了。祈云不解内情,一时间又等不来芸娘的书信,担忧受怕,又惊又怒,唯恐芸娘和她家里因着认识自己、和自己往来而遭了殃,连着几天没睡好,不知道是没睡好、精神恍惚还是怎的,一次练习骑马竟然从马上摔了下来,还好旁边教习的师父机警,那又是比较矮小驯服的小母马,只是伤了些皮肉,倒没大碍,可饶是如此,也把卫王妃吓了一大跳,一边着人请郎中,一边命人仔细检查那小母马,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不然一向温驯的马匹怎会发现受惊发狂?
若说卫王妃以前是打着十分精神护卫自己一对子女,那现在必须是十二分精神了。自从林震威若有所无的表现出了要让祈云将来执掌军权的意思,祈云的危险指不定比皇城里的佑安还大,卫王妃高门大户里出来,自小学习的可不是只有琴棋诗书、女红中馈,还有那治家的手段本领,要不然在她无所出前、偏房却是又生儿又生女那种情况依然稳站府中,没有人敢挑衅她的权威。那些个下作手段,她不屑做,不代表她不清楚,若是那马匹只是普通的受惊发狂还好,若是有人动了手脚给查出,她定然要对方好看的。
卫王妃有条不絮的吩咐完毕,这才急急忙忙带着几个宫人往祈云的停云轩而去。
路上遇着柳瑶。
柳氏出身当地大族,身份地位虽比不得卫王妃,可素来受宠,因此虽无所出,也被抬了“夫人”的地位。以前卫王妃无所出,她明里、暗里,拐着弯、抹着角笑话过卫王妃不知道多少回,总想着自己肚皮争气,生个儿子,那府里还有卫王妃什么事啊,谁知道一只不会下蛋的老母鸡竟然有了,有了也就罢了,还生在大旱后降雨的节骨眼,还是极好意头的龙凤胎,柳氏当时真是死了的心都有了,只觉得老天爷真是偏心,什么好处都给她夺了去,还好,王爷虽然宠爱那对龙凤胎,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宠爱,她这才好受了些,可是羡慕妒忌恨的欲火更炙热了,直恨不得王妃、嫡子都死了方好。可卫王妃护得极周全,一对双胞胎平安无事的长大了,被林震威当成了掌中珠、眼中肉,疼爱得不得了,她肚皮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大夫不知道看了多少,什么偏方、秘方也全用过了,肚皮就是鼓不起来,柳氏哀怨无奈,也只得直怨自己命苦,怎么身体什么毛病没有,就是生不出呢?刚才在房里,听闻宫人说小姐出事了,从马上掉了下来,她心直说死了才好,带了宫人往祈云院里去,明着是关心,实则却是去看热闹。见了卫王妃,慌忙行礼,卫王妃瞧着她一脸故作关切,心说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嘴上却好声好气遣了她回自己房,免得人多嘈杂,妨碍了郎中看病。
柳瑶看着卫王妃匆匆而去的背影撇了撇嘴,讪讪回自己院里。没多会儿就听闻祈云没事,就破了些皮肉,大为扫兴。依附她的也是同族的柳侍妾来跟她碎嘴,两人猜测了一番是意外还是人为,人为又是谁干的。
其他各院里,也是这般悄悄的热闹猜测。
本来只是皮肉伤,将养几日就好了,可是当天夜里,祈云却发起烧,口里一直叫着“父王不要”,把卫王妃心急得不得了。佑安将来要娶侯府的小姐这件事还没成事实,不过是林震威的安排,是断不可能告诉她的,可不告诉她,她又一直疑心自己父王不知道对她那喜欢的小娘子干了什么手脚——瞧,胡话都不忘记。卫王妃真是心焦如焚,可也知道,便是告诉了祈云也没用:毕竟利用就是利用,况且木已成舟,那小娘子已经入侯府了,再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
只得亲自细心侍候着。
派去检查马匹的人回禀,马匹并没被动手脚,估计只是刚好受了猛然冒出来的花猫的惊才发的狂——
镇南王府范围广阔,多处园林,有几只野生猫狗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怪就怪在怎么巧,怎么就撞了祈云的马,卫王妃疑惑,可拿不住证据,只得把侍候祈云的人斥骂一番作罢。
祈云发了烧,一直昏昏沉沉,倒了第二天晌午才醒过来,劝慰了就卫王妃说自己没事,吃了药,又睡过去了。
郎中说祈云外伤无碍,只是心思有些重了,所以开了些安神药,卫王妃也不许她出去活动,就房里安歇着,祈云只得郁闷的待着,郁闷之下,给芸娘接连写了几封信,说,有一封开头就直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欲说难说——
那天祈云正无聊的翻着书,困顿欲眠,她的姐姐,侧室周夫人生的姐姐林曼妮来看她了,说:“妹妹你最近怎么老是睡不够似的?”
一句话说得祈云愣住,她并不是贪睡的身子,可这两天是吃了睡,睡了吃,跟流芳斋怀了宝宝的安侍妾一样。她心里起了疑心,随便的搪塞了几句林曼妮把她打发走了,叫来心腹宫人吩咐了几句,可观察了两天,药材、煮药的过程都是没问题的,祈云又疑心会不会是自己挂心芸娘的事,心火燥,所以才多睡了?毕竟,不是有句话“闷上心头瞌睡多?”
所以她不管卫王妃拦阻,该干啥干啥了,药是断不喝了。
可是,很快的,祈云就发现不对了。她喝汤都喝出那药味儿来了,那味道很淡,很淡,旁人都没觉察,就她嘴巴叼喝出来了。
祈云觉得自己不是疑心了。她告诉了卫王妃,卫王妃勃然大怒,把负责她伙食的人全抓了起来,一个一个地审,没审出什么,除了一些揩点小油水占点小便宜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最后连林震威也惊动了,生了庶长子的安夫人暗喻卫王妃大惊小怪、祈云多疑,“小姐矜贵,大夫人着紧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安夫人性情柔和,不偏不倚的开开“若是有个疑问,查清楚也是好的,免得心有疙瘩。”
林震威说:“那就查。”
让几个郎中去检查厨房甚物,其中一个郎中发现一个新汤锅似乎有用“燕子花”熬过,这燕子花长期服食,会致人痴呆,当熬制汤药的时,侵入了汤锅里的毒气也会散发出来滴落到汤药里,因手段隐蔽,便是一直监视熬药之人,也不会察觉什么——
林震威勃然大怒,好带毒的心思!
因为这锅是外头买进的,卖锅的人早不知所中,事情最后以杖毙、发落了十几个管事、宫人作罢。
王府内一时腥风血雨。
祈云给芸娘写信,忽然了解到“欲说无从说,提笔两为难”的心情了:说了,丢人,不说,憋屈。
年后,林震威为林祈云招募了一批年岁差不多的孩子,里面大多是壮实激灵的农家子,也有少许富家、官家子,俱是来搏个前程的,林震威因为林祈云被害,决心提前暴露培养祈云执军政的决定,这些人,训练成了,以后就是祈云的亲兵,虽然这个决定让人震惊,可是无疑给了更多人,尤其是那些贫贱的农家子搏前程的门路,府里包吃食、有月银,还能学习,将来被选中了,那就是前程无限。
林震威把祈云带到排列整齐的这些人面前,“云儿,这些以后就是你的人。你要让这些人心甘情愿为你出死入生,你以后,是要当大将军的。”
祈云热血沸腾,单膝跪地,“定不负父王厚爱。”
明朝的典制,藩王是拥有自己的军队和军权的,按其势力,分别是十万到三十五万不止,林震威把军权交给女子的决定虽然有点惊世骇俗,可并不违反典制,太祖有一位公主就执掌兵权,勇猛之气势,不亚于父兄,所以林震威的做法并不违典制,何况,林震威只是为她的女儿招募一队护卫亲兵,所以皇帝知道了也不能说什么,反而像是顺水推舟般示意过林震威夫妇,提前封了林祈云、林佑安为郡主、世子。
然后,给世子赐婚了勇毅侯府的小姐。
这时候,祈云已经知道芸娘入了勇毅侯府,陪伴着她弟弟的未来世子妃,祈云明白到底是自己连累了她,可事儿至此,她也无话可说,只期望她能安好。
她心说:等我当了大将军,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利用欺负你!
☆、第二十一章 订亲
被皇帝亲自称赞过的秋家小娘子入了勇毅侯府当侯府小姐的伴读这件事慢慢传开了,有人不以为然,下贱人家的孩子养得再好又能有多好,竟然找来给自己女儿当伴儿,也不怕自己女儿走出去丢了身份;也有讥讽嘲弄的,说这周成安太会讨巧了,皇帝喜欢这小娘子,他就把小娘子圈养家中,若是皇帝去府上,就可以让她作诗作词哄皇帝欢喜,皇帝高兴了,少不得好处,实在太不要脸了——直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个不要脸的。待到大半年后,皇帝赐婚侯府小姐和镇南王世子,众人才恍然大悟,听说镇南王府的安阳郡主与这秋家小娘子交好......有聪明的人觉得这里意义可真深远,有那愚笨自以为是的便是:原来周成安打得这般主意,竟然通过安阳郡主的手帕交做这点牵桥搭线之事,实在太狡猾太不要脸了——再次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个狡猾不要脸的。
芸娘因为陪伴在周薇身侧的缘故,还真入宫了好几趟,见着了太皇太后、贵妃,宫里富丽堂皇的,可是却给她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她每次都感觉很害怕,仿佛踩在随时都会崩塌的薄冰上,还好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伴儿,没人会主意她,倒是有一回,那个叫韦贵妃问了她几句,话里感觉带着刺,让她心惊胆跳。
小昊天听闻她姐姐进入过皇宫里,惊讶得眼都瞪大了,一连叠的问她皇宫怎么样的、皇宫里的皇帝老爷、贵妃娘娘怎么样的,芸娘和三娘怕他到外乱说,再惹上次侯爷府当街责难这样的麻烦,都嘱咐他家里听听就算了,断不能外说,小昊天保证,连自己一起上学的好朋友张小虎也不说。
张小虎是张屠户的儿子,长得虎头虎脑,恰如其名,学堂的小孩子谁都怕他,秋家跟他家相邻,张家父母也特意吩咐过了虎子,不能欺负昊天、也不能让别的小孩子欺负他,虎子听话,跟昊天交好,因此两人是好朋友。
大概是扯上了侯府的关系,余府的老夫人又动了让长孙娶芸娘的心思,这大半年里,她见过芸娘一次,只觉得芸娘是长得越□□亮,举止越发优雅动人了,听说侯府专门请了宫里出来的教习礼仪的嬷嬷指导,她还随那侯府小姐学习琴棋书画,这样的女孩儿到哪都能拿出手,听说许多人家已经打探过三娘子的意向,俱被三娘子推了,只道三娘子攀上了侯爷府这枚高枝,心气高了,要找个富贵人家方肯点头,他们府上原是她的主家、她相公又教习府里,自己府上又是个不差钱的,只要她开口,那还有什么问题?老夫人想当然地想。大媳妇也意动,觉得有侯爷府这层关系,自己儿子少不得有好处,只是顾及三娘曾经的低贱身份,到底有些犹豫不决,及至皇帝赐婚侯府小姐于镇南王的世子,她再无顾虑了:芸娘这下可成了未来世子妃的手帕交,光这层关系,就教人趋之若狂了。马上鼓动余老夫人向秋云山提亲——
秋云山、三娘这下是骑虎难下。余家为什么忽然提亲,他们都心里雪亮,可是,余家对他们的家世来说,确实属于高攀,更何况,那求亲的余府长孙余靖辉还是秋云山教过的,其人性情、才华,也算是知根知底——那自然是不差的!可是,这高门大户,事情纷杂,秋云山不愿意女儿嫁到那么复杂的人家里,倒不如简单的小门小户来得好,再且,那长媳妇,余靖辉的娘可是个心气高的,现在自己芸娘好,他们欢喜,可是将来若不好了呢?秋云山虽然不愿意那样想,到底免不了多一层考虑。只是,若是不答应吧,又不免彼此脸面难看,那好歹还是三娘曾经的主家,他现在的东家呢!
怎么办?
两夫妇面面相觑,十分为难。
“要不,去问问芸儿意思?”因芸娘有主意,三娘惯性的就想征询芸娘意思。问问秋云山叹气,“问芸儿又能如何?她到底不能解决余家曾经是你主家这种事。余家,我们得罪不起——说起来余家算是不错的人家了,好歹知根知底,我倒不愿意她将来搅和到那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早点订了人家也好。”
秋云山这样说。
于是,秋家同意了这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