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怎么会?不是没戒指吗?】
【如果是他的话,哪怕没有戒指也可以……】华非咬牙道,双手猛然握成了拳,指甲都深刺进,【涅婴……如果真的是他的话,那一切都完球了!】
第150章 风起(3)
……疼。
意识在一片混沌中挣扎而出,在重新爬回大脑的那一刻,首先感知到的,就是这个字。
疼。浑身都好疼。像是有什么正在皮和肉之间游走,宛如利刃一般,将这二者剥离开来,又像是有什么正在身体里膨胀,疯狂生长,张开的枝叶硬抵着内脏、骨头和皮肉,仿佛下一秒,就要刺穿一切,破身而出,将他整个人都撑成一具破烂的皮囊。
很疼,真的很疼。全身都疼。但最疼的还是那个地方,胸膛、心脏。那块皮肤被炙烤得发烫,内里则在疯狂的鼓动,心跳声是巨大的,大到一直传递到耳膜,即使意识依然昏沉着,他依旧可以听到那清晰的、振聋发聩的声音;然而那鼓动又明显不止是心跳。在心脏的跃动之外,明显还存在着另一种节奏,扑通扑通的,追逐着心脏跃动的速度,且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响。那个声音越响,心跳就越轻;那个声音越快,心跳就越慢,就好像是在竞赛一般,他的心脏正在节节败退,而随着败退蔓延开来的,则是更大的痛楚,以心脏为起点,野火般地掠向全身,密密麻麻、无法甩脱。
疼……
意识终于完全回笼,在睁开双眼的那一刻,付厉脑子里盘旋不去的,依旧只有这个字。
后面两个字很快便又跳了出来,他在心里轻轻地唤着,华非。
模糊的视野很快就变得清晰,他看到自己的面前正坐着一个人。黑长直、白衫裙——并非是他所想的那个人。
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完全苏醒的付厉瞬间便想起了那人的名字。他张口似想要说些什么,话还没出口,喉头忽然一阵腥甜,不由自主地一呕,面前登时多了一朵沾着血迹的白色小花。
“真凄美。”白沙端坐在椅上,瞧着付厉侧倒在地,口吐白花的样子,愉快地交叠起了双腿,“花吐症这个东西到底是谁想出来了?可真有创意。”
听到她出声,付厉立时挣扎着抬起了头,被捆缚在身后的两手奋力挣动了两下,手指附近的空气微微震荡,卷起一丝细微的风势,却不过眨眼便即散去。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白沙冷哼一声,从高大的座椅上走了下来,一脚踏在了付厉的肩上,眉眼低垂,一脸冷漠:“还没死心呢,毁约师?话都已经跟你说到这份上了,你还在挣扎什么呢?”
付厉用余光瞪着她,不甘心地咬紧牙关,肌肉绷紧,想要撑起身子,谁知身体才抬起来一点喉头便又是一阵恶心,一张口,又是一朵白花被吐了出来,随之出现则是一声嘲讽的轻笑,白沙垂首俯视着付厉,眼神冷淡之中又带着些嘲弄,就像是在看着一只濒死的蝼蚁一般,脚上做出碾弄的姿势,鞋底在付厉的肩上蹭来蹭去,将浅色的外套蹭得一片肮脏。
坏了。付厉在心里叫了声糟。华非给买的新衣服,他今天奔波了一天都没舍得弄脏,现在全毁了。
疼痛的胸腔里窜起些些微的火苗,然而很快,这一点点的火苗就被爬满身体的疼痛与更为强烈的怒意所覆盖。付厉努力地转过脑袋,试图用眼神去表达自己的怒意,却只换来了肩头更用力地踩碾,再下一秒,那鞋底甚至直接朝着他的脸颊压了过来,毫不留情地踏上,余光里都是灰暗暗的一片。
此时的付厉,模样不能说是不狼狈。被捆缚着手脚扔在地上,衣服肮脏,头发蓬乱,露出的皮肤上覆满了显而易见的小伤,许多伤口间还夹杂着因为摩擦而混入的灰尘石砾。胸口处的衣服却是大敞着,露出那处皮肤上的环形痕迹,那个痕迹之下,则又被烙上了一个全新的菱形图案,图案的四周用小刀刻上了一圈细小的符印,此刻,包括那个圆环疤痕在内的所有图案,都在散发着赤色的微光,周围的皮肤上亦是闪耀着些微的赤色,皮肤本身则是完全发红,仿佛烈火灼烧一般。
“真是对不住啊,因为手下实在是不给力,没能拿到原本的那枚戒指,只能凭借着戒指上的符印来强行解封,速度慢了些,连累你多吃些苦头了。”白沙故作无辜地说着,终于拿开了踩在付厉脸上的脚,弯下腰去,饶有兴趣地端详着他,“说起来,靠戒指符印来施术的这个法门,还是蚩矶教我的呢。他对我永远都是最好的,什么都肯教给我。这可是他自己研究出的法门,连别的石夷都不知道……”
她注视着付厉愤怒的双眼,愉悦地扬起唇角:“他对你,也有这么好过吗?”
付厉用力喘了两下,张口又吐出朵带血的白花,口中发出呼哧声响,突然挤出了两个字:“涅……婴……”
他话音还没落,脸上便又是一阵压力重重覆下。白沙将手中的手机用力压在付厉脸上,神情复又转冷:“居然还没放弃啊?想对我使用言灵?劝你还是省省吧。”
挥手唤出两根带刺的花枝,斜长着硬塞进付厉的嘴里,她冷冷地哼了一声,直起身来,转身朝着自己的座椅走去,手里的手机晃来晃去,背后的时间符印光芒闪烁,分明就是付厉从前用的那部手机。
“你是想叫我什么呢?涅婴?白沙?你以为叫哪个会有用呢?”
她转身看着付厉,眼睛里腾起白色的火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该叫什么,你又凭什么会知道?”
低笑一声,她向后坐回了椅子上,翻过手中的手机,低头摩挲起了印在手机背后的符印:“也是蚩矶待我好,哪怕是封印也没舍得下死手,留了那么一道缝隙,让我能在白沙来抢夺戒指时逃出一点来,躲到这个身体里。过了这么多年,关于这具身体,该争的,都争过了,该融的,也融到一起了。现在我坐在这儿,穿着白沙的皮、带着涅婴的记忆、继承了白沙的能力、延续着涅婴的感情,你说我是谁呢?还是两个都不是呢?这是连我自己都说不清的事,你觉得就凭你,能说清楚吗?”
她说到这儿,停了下,低头看向躺在地上的付厉,忽又吃吃地笑起来:“真要说起来,我俩也是挺像,都不纯粹。但你知道吗,我怎么想都觉得,我是比你高贵。”
她说着,倏一抬手,一阵强风从付厉的身下盘起,托起他的身体,猛然将他递到了白沙的面前。白沙歪头看着他,瞳中的火苗凝成游鱼,开始一圈一圈地旋转。
“知道我跟你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吗?那就是从头到尾,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虽然灵魂的成分变了,但我的心一直在那儿,想要的从来都没有变过,不过费多大的劲,我都会把我想要的给拿到手里。成神也好、长生也好、蚩矶也好,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而你呢?只不过是一个用来装运戒指的空匣子罢了。看着好像还似模似样的,然而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别人让你往哪儿走,你就往哪儿走,像个傀儡一样,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连你最宝贵的感情,也都是虚的、假的,是戒指光华下的虚伪产物。甚至连你们相遇的缘分都是假的……这枚时间符印,是很久以前他送给我的东西,是属于我们的信物。你拿着别人的信物去缔结自己的缘分,都一点不会觉得羞愧的吗?”
她拿起手机,轻轻拍在付厉的脸上,满意地看着对方眼里渐渐黯下的光芒:“你说这样的你,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呢?哪怕挣扎着活下去,又有什么价值呢?不还是空荡荡的,什么也不求、什么也没有,在这个本就虚伪的世界里,活得比任何人都假、都空虚……”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去死呢?
还挣扎什么呢,不如就这样睡去吧。把一切都放下,把一切都交出来,假装从没来过,假装悄然离去……
假装你胸膛里的那颗心不曾跳动。假装一直以来跃动的一直都是另一颗。
假装你已是我。假装你不存在。
将额头贴上付厉太阳穴,白沙喃喃地念着,望着付厉眼中逐渐燃起的白色火苗,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欣喜。
她用力地捧住付厉的脸颊,用更低沉更魅惑的声音急速念诵,声音小得几近耳语,眼中白火的光芒愈燃愈盛,却并没有注意到,付厉背在身后,再度握紧的两拳,以及他双唇细微的开合。
他在默默地念着,华非。
第151章 风起(4)
【蚩矶。我觉得你需要悠着点。】
数分钟后,望着御着风鸟在冥界共存区内穿梭来去的华非,漆矾忍不住开口了,【你现在的身体不顶用,扛不住你的力量,你这样挥霍下去对身体不好。】
【你以为我愿意啊?】华非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弓身从风鸟上跳了下来,望向四周曲曲折折的小巷,用力咬了咬唇,随手一抹额上不断渗出的冷汗,向后靠在了一面墙上,半闭着眼睛顺了两次呼吸,这才继续道,【宋祉说了,付厉现在蝙蝠酒吧附近……照理说这个蝙蝠酒吧也不难找,可你看现在,我们在这里地方绕了多久?迷途成阵,凭恃风力也闯不过去,要是光凭双脚,只怕是更别想过去了。】
他说着,将手伸向旁边的墙壁,手掌覆上的瞬间,墙壁上顿见暗光亮起,一个符印的痕迹一闪而过,稍纵即逝。华非抿了抿唇,指尖绕起风刃,朝着那符印所在的位置劈过去,却见墙壁纹丝不动,这一回,却是连亮都懒得亮了。
【涅婴的符印。】华非不由地又咬起了指甲,【要死了要死了,看来宋祉说的是真的。】
【但怎么会呢?涅婴的封印,是结合着我俩的力量一起下的,他是怎么会跑出来,还和白沙搅到一起的?既然他已经出来了,又干嘛还要再费那个劲解封?是想给自己再补个葬礼吗?】
【说不定只是出来了一小部分,附到了白沙的身体里。】华非猜测道,漆矾想了想,认同地点头;【哦,所以是他占了白沙的身子……】
【怎么说话呢你!】华非白了他一眼,旋即便又因为自己方才的猜测而深深蹙起了眉头,【想来想去,这种情况的可能性都是最大,毕竟凭涅婴那个脑子,哪怕是关到死牢里都有办法给你挖出个洞来,想从封印中逃逸出一小部分估计也不难……但那个家伙,哪怕只是一小部分,怕也是很麻烦啊……】
如果对手单单就一个白沙的话,华非倒是一点不虚。单论作为石夷的实力,他在堕落的三人中本就算是最强,白沙本来就怕他,再加上他刚从列姑射出来那会儿硬是挺着胸膛强秀了一波,依着白沙谨慎保守的性子,多半短时间内都不敢轻举妄动,而他则完全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去找回自己的身体,之后不管白沙是要正面刚还是阴着来,他都不会再怕了;谁知设想和现实总是差得十万八千里,那个令人尴尬又为难的身体所在就先不说了,这会儿又突然跑出个涅婴……
Boss被一下从简单模式调到困难模式不说,更糟糕的是,这个BOSS他还自带金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