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马上转化……他抓我回去,一开始只是为了当玩物而已,有时也会拿我当食物……”
欧乐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突然闭起了眼睛。过了片刻,倏又睁开,血色的眼珠像是定了位,一脱开眼皮的遮掩便立刻将视线投给了华非,目光定定地看着那双浅色的眼眸,像是恨不得从里面挖掘出什么,又像是一心想要溺死进去。
华非不安地往旁边挪了挪,又抬手搔了搔脸,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紧闭的房门。正当他在考虑着要不要现在就冲出去把付厉牵进来给欧乐看看时,欧乐终于再度开口了。
“他本来想杀了我的,老师……就像他抓回去的其他人类一样,玩弄榨干之后毫不留情地丢弃,或者是赏给手下的低级吸血鬼们当做‘点心’。如果不是你,我根本没可能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华非的小动作瞬间凝住。
心跳似乎在加快,发出砰砰砰砰的震响,他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只是在听到欧乐这么说后,突然就紧张了,紧张到想要立刻起身躲开,却连那即将扑面而来的是什么都不明白。
他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强迫自己将屁股按在椅子上,然后从喉咙和齿缝间挤出声音。
“这话……怎么说?”
“嗯?华非老师你自己也不知道吗?”出乎意料的,欧乐居然也给了他一个奇怪的眼神,“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华非:“??”知道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就上了别人的重点关照名单,再一不小心,似乎就给卷到很奇怪的事情里去了。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见华非一脸茫然,欧乐便知道他是真的对这些事一无所知,便也不再拖沓,一舔嘴唇,转而将自己所知的都说了出来,“我只了解个大概……这么说吧,华非老师,你知道一种叫做‘韦’的病毒吗?”
“我……不知道。”沉思片刻后,这是华非交给欧乐的答案。
这其实也不算说谎。他确实不知道什么“韦”病毒,他知道的,只有韦鬼而已。
而通过欧乐这一句话,他大概也明白了。首先,他和付厉关于“韦鬼”和“血族”的关系很大可能并没有猜错,其次,欧乐他对于这件事所知的确是有限,可能还没华非自己连蒙带猜获得的情报多。
尽管如此,华非依旧耐着性子坐在了他的床边,还伸手替他掩了掩被子,半真半假地诱哄道:“那是什么?我一点没听过……欧乐,你要有精力的话,不如给我好好讲讲吧。”
付厉的脸色,从刚才起就很不好看。
准确来说,是在竺颜说了他和华非“关系奇怪”之后。
“你们真的是爱人吗?”始作俑者却还像是完全没察觉他的情绪变化一样,继续在那边清清淡淡地问着,明明说的是问句,话语间却透着那么一股令人恼怒的笃定,“不,应该这么问——也不说‘你们’了,单说‘你’吧——你真的确定你对他的感觉是‘爱’或者‘喜欢’之类的东西吗?”
付厉没说话,只抿唇瞪着他。双眼因为微微上抬而呈现出三白眼的模样,怒气从眦角迸射出来,看上去格外凌厉,甚至带上点杀气。
竺颜却是不惧,安静地转过头去,再度开口时,语气却带上了几分规劝的意思:“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也不是对你或他有什么企图,故意想要拆散你们……我只是希望你好好想想,你为什么会想要和他在一起?真的是因为爱他这个人吗?”
怎么不是?
付厉的怒气像是被泼了油的火苗,呼撒一下窜得更高。他在火光中默念着自己的答案,不知是在对着谁,强调般地重复着。
怎么不是?!
因为被靠近所以在意,因为被触碰所以心动,因为被重视所以满足,因为被开解所以感激……这些,不都是和所谓的“喜欢”非常接近的东西吗?
更何况那次——他的意识与华非相融,被对方强硬地解开束缚、唤回能力之后——
那个时候,明明很强烈的。
终于“抓到”的激动,想要留在掌心的冲动。
就是他了,很想要他——当时的付厉,满心满脑,充斥着的都是这样的呐喊。
这样的感觉,难道不算是“喜欢”或者“爱”吗?
难道……不算吗?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付厉的神情忽而变得迟疑起来。竺颜看到他这样,摇了摇头,突然轻轻笑起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付厉先坐下来——付厉这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起来了,居高临下地瞪着竺颜,后者的气势却完全没有输他半分。
“坐下吧。”竺颜说着,又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都说了别激动,我没有恶意,只是看到你们这样……莫名其妙地,就想到了我自己。”
他转头看看欧乐房间紧闭的房门,略一思索,唇边荡开一抹笑:“也罢,也不知道里面还要讲多久。趁着有时间,不如我就来和你讲个故事吧——关于一把愚蠢的、总是伤人的刀的故事。”
第116章 欧乐(5)
竺颜讲故事,首先范儿就起得很足,又是叹气又是闭眼的,还不知从哪儿掏出根香烟给点上了,含在唇间阖目一吸,满满的都是“我有故事你有酒吗”的唬人强调,实际讲出的剧情,却那叫一个简单粗暴,细品之下,还有点黄暴。
“从前有把刀,他炼成了一个妖。他很浪,四处流浪,想杀人就杀人,想救人就救人,自由自在,无所顾忌,直到有一天,他遇上了一个和尚。
和尚是个慈悲的和尚,不止对人,对非人也是同样。和尚有一间破庙,专门用来收留那些无处可归的非人,有一天,他例行公事般,往里面捡了一个重伤的刀妖。刀妖身上血迹斑斑,不止斩了多少人和非人的命,和尚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是做了件好事。”
和尚把刀妖照顾得很好,捡回了刀妖一条烂命,刀妖却是不知好歹,开始纠缠和尚。和尚是个好脾气的人,一忍再忍,却还是嫌刀妖烦了,赶他又赶不走,问他为什么,刀妖也答不出个所以然,被问得多了,自己也烦,左思右想,终于是找到个有那么些像样的答案。
“我喜欢你。”刀妖这么对和尚说,“我觉得我爱上你了。比方说现在吧,我就特别想把我的刀刃放到你的身体里去。”
和尚面皮薄,被这话气红了脸,红完了却还是好言好语地对着刀妖劝,语气温和又不容置疑。
“你搞错了。”他对刀妖说,“我不喜欢你,你也不是喜欢我。你别想着这事了,走吧,这里本来也不适合你。”
刀妖不信。出于一种莫名的执念,他坚信自己对和尚怀有的就是那种足以被称为“爱”的感情,并以此为理由强行留在和尚身边,觉得自己很坚持,也很忠贞。
故事讲到这里,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付厉在心里因这故事的无趣而狠狠翻了个白眼,细细咂摸了两下,忍不住开口问道:“后来呢?”
竺颜:“什么?”
付厉:“刀妖和和尚,在一起了吗?”
竺颜好笑地看他一眼,取出叼在嘴里的香烟,深深吐出口气,如画的眉目在缭绕的烟雾中变得模糊。
“没。”他答道,“他俩后来没在一起。”
竺颜将香烟又叼回了嘴里,修长的手指微微翘起,扶着香烟的前半截:“和尚死了,刀妖的锅。”
非常狗血的套路剧情,简单来说,就是刀妖以前得罪过的大佬找上门来了,结果刀妖正好不在,和尚无辜受累,被砍死了,连带着他的小破庙也一起被毁了。刀妖回来,整个人都疯了,把能砍的东西都砍了十七八遍,仇人都被剁成了小碎块块,他的和尚,却是再也回不来。
一个悲剧。一个老套的、狗血的、毫无吸引力的悲剧。竺颜说到这儿,却突然笑了起来,目光从飞扬的眼角斜出来,漠然地从付厉的脸上扫过:“然后你猜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