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非:“嗯?”
“我不知道那种感知从何而来。”方哲优说着,轻轻咬了咬唇,“但我确实是感觉到了。哲安的身上,有什么东西正在失去,以一种很惊人的速度。我很担心,如果去晚了的话,有些事情,可能就无法挽回了。”
华非怔了一下,这才想起,付厉曾跟他说过的——方哲安作为韦鬼的乙方来说,魂魄已经被燃掉太多了。即使能成功地除掉和他签约的韦鬼,中止契约,方哲安本身也必须被毁约师控制起来,或者干脆杀掉,因为失去大部分魂魄的生灵,对毁约师而言,其危险程度,并不亚于韦鬼。
——要死。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是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
“华非?”见他一副愣愣地回不过神的样子,方哲优的神情又开始变得不安起来,“又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是哲安他……”
“啊不,没什么。“回过神来的华非仓皇地说着,冲方哲优摆了摆手,犹豫了一下后,又忍不住开口道,“方哲优,我问你一下……”
方哲优:“嗯?你说?”
“你到底,为什么会来找我?”华非小心翼翼地问道,“这种棘手的事情……怎么想都是找一些更能干可靠的人来处理才比较好吧?你是当过驱魔师的,又不缺人脉……所以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找上我?”
回应他的,是良久的沉默。方哲优安静地注视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缓地开口:“因为我在今天二刷驱魔师考试成绩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
华非:“???”
“那是一个半妖,说是半妖,却几乎没什么能力,血统稀薄到形同虚设,论实力或许连普通人都不如。我看到他的时候就在想,这样的家伙,一看就是那种一没本事儿没脾气,除了会刷题和改论文之外一无是处,画个符咒连正反都分不清的书呆子。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就算能过笔试,也肯定会在实践考上被刷下来,说白了就是来送人头的。”
某除了会刷题和改论文之外一无是处的书呆子:“……”
“但那次,那个人却过了。不仅过了,还过得很漂亮,用一种不算难,却算得上是让人眼前一亮的方式。”方哲优说着,轻轻笑了下,“可能我从那时候起就产生了一个错觉吧,觉得如果所谓的‘逆转’和‘奇迹’真的会出现在一个人身上,那就我身边而言,最有可能被附身的大概就只有你了。”
“……这样啊。”华非愣了片刻,搔了搔头,后又叹了口气,转过身收拾起了桌子上的东西,“妈呀突然得到这么高的评价,心里感觉毛毛的。”
方哲优:“……”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反而也有点底气了。”华非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拿起了已经理好的包,转头看看方哲优,又看向了在空中盘旋不去的蝴蝶,“这玩意儿是能指路没错吧?是直接就跟着它走吗?”
方哲优看着他这副架势,反而有些被吓到了:“你现在这是……”
“准备出发了。”华非说着,将背包甩在了肩上,“不是你说的吗?感觉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那哲安身上的咒术……”
“边走边想吧。”华非没什么底气地说道,很快便又加强了语气,“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吧,你刚才的话倒是提醒我了,我当时进考场的时候也不知道什么状况啊,最后不还是把题解出来了……”
“不,问题是这并不是解题,而且难度也不一样……”方哲安徒劳地说着,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质疑起了自己的决定。
……他应该没有找错人吧?奇迹什么的,应该不会真的只是错觉吧?应该不是吧?啊?
“其实本质都差不多啦,重点就是你怎么去看它而已。”华非含混不清地说着,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一些什么,却又说不清楚。他走到门边,才拉开门,金蝴蝶就冲了出去,华非抬脚想要跟上,又听方哲优道:“等等,我和你一起……嘶。”
他的动作有些大了,扯得肩膀又是一阵疼。华非见状,赶紧拦住了他:“别介,你就跟这儿躺着吧,正好我也需要有人帮我看着这儿……你就待在这儿吧,我自己去就行。”
方哲优脸上的不信任更明显了:“你还真的自己去?”
“……我会给自己找帮手的,你安心吧你!真是,你这什么态度啊,到底是谁来找谁帮忙的……”
华非骂骂咧咧着,合上门赶紧走了,边循着金蝴蝶的指引快步往前走边掏出手机一个电话拨给了付厉。而方哲优则像是被渣男抛弃一般地坐在地上,注视着被关上的房门,怔了好久,终是放弃般地收回了目光,垂下头,掏出手机,开始发短信。
自己确实是没有找错人吧……他的心头仍浮着淡淡的不安,纠结了许久,翻出了蓝岳亮的电话,手指在手机边缘摩挲着,却始终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按下去。
就在此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他诧异地回头,这才发现,这个房间的窗户都是开着的。窗外摇曳着古怪的树影,伴随着风声与树叶摩擦的轻响。他试图再去捕捉那一闪而逝的细微声响,却发现怎么都听不到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件挺重要的事。
——华非大晚上的不回家,一个人睡在这儿,到底是为了啥……来着?
第86章 寝难安(7)
“所以……”
手机的那头,付厉的声音里有些犹豫:“你要去找那个乙方?”
“准确来说是救他。”华非一边对着耳机快速地回答道,一边奋力追逐着那只正在斜上方振翅低飞的金色蝴蝶,脚下的自行车踏板几乎踩到要飞起来。他抽空瞟了眼两旁的建筑,惊险地躲开了一只擦着耳朵飞过的飞头蛮,却又险些撞到两个正扯着一截猪大肠在街口吵个没完的成形肉芝,吓得身子一歪便是一个脚刹,匆匆停下了脚踏车,喘了两口气,复又对付厉说道,“你听清楚我刚才说的话了吗?方哲优拜托我救他,我都答应了的。”
此时距离他离开实验室,已过去了有近二十分钟,华非从路边抢了辆没锁的共享单车,借道冥界,以最快的速度追着金蝴蝶赶到了冥界共存区,手机那头的付厉却像是失了联一样,连拨了好几个电话都没联系上,等到电话终于接通时,华非人都已经在冥界共存区横穿了好几次马路了。
“没用的。”付厉冷静的语气从手机里传出来,“他的魂魄已经被烧掉很多了。他很危险。”
“有多危险?”华非问道,“一言不合就咬人的那种危险?”
付厉:“他伤害别人的可能性更大。也更容易招来其他韦鬼。”
“那你也说是可能啦。”华非蛮不讲理地说着,用力地踩下脚踏板,”你们不能因为一件可能的事情就定他的罪。“
手机的那头沉默了。华非估计他大概是让付厉为难了,心中陡然生出那么一些负罪感,然而想了想还等在实验室里的方哲优,又硬是将那些负罪感给折了起来,叠吧叠吧地给塞进了心事的最里面。说他圣母也好,说他耳根子软也好,说他善变不坚没主见也好,他现在就是觉得,那个方哲安,他得救下来。不仅是因为方哲优的请求,也不是为了去宣扬或者贯彻什么,只是单纯觉得,“救他”这个行为本身,会让自己觉得舒服一些。
尤其是在自己刚从埋着付厉母亲的墓园回来没多久的时候。
谁有资格审判谁,谁又因何被审判?华非在心里问着自己。然而不管是从付厉还是从方哲安身上,他都找不到答案。有些悲剧总有着相似的内核,有些故事总会殊途同归,他错过了在付厉被判有罪时为他辩护的机会,但起码现在,他觉得自己是应该做些什么的。
——不管能不能成,不管别人怎么想,起码他得做点什么。
华非抿了抿唇,明确着自己的想法,并暗暗打定了主意,不管等等付厉怎么劝他怎么告诫他都不要听,油盐不进的状态眨眼就进入了预启动。不料付厉再度开口,上来却是一句:“也行。”
”……啊?“才刚进入状态的华非懵了。
“我不太懂你的话。不过你喜欢救,那就救好了。”付厉的语气依旧镇定而冷静,仿佛那个在两秒钟之内迅速完成立场转换的人不是自己一样。华非被他的话搞得一愣一愣的,又听见手机那头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对话声,付厉的声音混在里面,像是正在跟旁边说着什么,过了片刻,他的声音再度回到了手机里:“殊晴好了。他们准备去找乙方,认真道,很急。薛南药这次也去,有点麻烦。我现在去找你?”
“你……不是,等等,你等我捋一下情况。”华非的角色一时间还没有转换过来,过了几秒钟才道,“这样,你先别过来。你还是和他们在一起,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拖他们一下……”
“那你?”付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