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怎么什么都搜不到。别是外星来的吧。”华非咬着指甲,开始一本正经地胡思乱想。万物学院对学生开放的数据库他在过去的几天里已经翻遍,一无所获,研究院的资料库里也并没有他想要的东西,起码从目前来看是这样的,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的权限不够翻不到更深的东西……要不问自己的导师看看?
华非这么想着,给自己的导师杨师泥发了条信息。他的本意只是想试着借一下杨师泥的账密——他的导师对他很好,说不定会答应。然而杨师泥并没有直接给他,而是询问了一下他是要查啥。华非老实地回了一条语音:“也没什么,就想查一种叫‘十一神’的东西。“”
导师的回应很快就发过来了:【石夷?你查那个做什么?】
咦?华非看着那句话,愣了一下,脑中似有什么划过。
下一秒,那句话就被飞快地撤回了。他再朝导师发消息,导师却只说有事,不再回了。华非看他一副不欲多谈的样子,虽然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却也识趣地不再多问,转而再次登录了资料库,将“石夷”两字输了进去。
“石夷”,这个名字华非耳熟,《山海经》里有提。准确来说应当是《山海经?大荒西经》——“有人名曰石夷,来风曰韦,处西北隅,以司日月之长短。”
很快,这句话就出现在了华非的面前,简简单单的一句,一看就知道直接从书里摘下来的。华非尝试着想找到些更多的东西,却再也搜不出来了。
没办法,他只好将目光移回那句话本身——“有人名曰石夷,来风曰韦,处西北隅,以司日月之长短。”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在西北的方向,有一种神人叫做石夷,呼出的风叫做“韦”……
等等,韦?
——韦鬼,尾鬼!
这可不全对上了吗!
华非的眼睛陡然一亮,脑子开始高速旋转。所以那些头顶绿光的人,应该就是付厉所说的“韦鬼”,让他们感到害怕的,就是“石夷神”……所以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来风曰韦”,是说韦鬼都是石夷神呼出的风所化的吗?
那韦鬼那种奇怪的契约规则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一定要靠契约活着?那个自称‘毁约师’的家伙呢?他和石夷与韦鬼又是什么关系,他那个能让时间倒流的法宝又是怎么回事?
困扰华非许久的问题再度挨个冒头,钉子似的,一个个地敲在他那刚刚进入运转的脑袋上,很快就将飞速转动的齿轮卡得停滞又冒烟。华非烦恼地抱了抱头,才舒展开的眉头再度凝起,又变成了一个姿势颇为搞笑的“八”字。
几天了,他就没从这些疑问里走出来过,偏偏还什么线索都找不到。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点吧,还若有似无的,也说不清有用没有,烦死人了。
搔了搔头,他决定给好友廖清舒发条微信问一下。廖清舒现在在一个叫“山管办”的单位实习,接触了很多记载于《山海经》里的妖怪神明,华非觉得也许能从他那里打听到一些什么。
然而还没等他从通讯录里找到廖清舒的名字,便听手机一阵震动。他匆忙拿起一看,才发现不是电话,而是闹铃。
盯着屏幕上硕大的数字,华非先是一愣,跟着一震,低低骂了一句不知道是跟哪个种族学来的脏话,唰地关掉闹铃,将手机与电脑一并扫进了背包里,又三两口吃完了剩下的布蕾,拎起包就往门外冲去,两腿抡得几乎飞起——他今天下午还有兼职呢,再不快些就迟到了!
值得庆幸的是,他兼职的地点离这家甜品店并不远——就在楼上而已。乘个直达电梯也就几分钟的事——前提是能顺利乘上的话。
华非的脚步在离开甜品店后便即慢了下来,一边东张西望着,一边快步朝电梯走去。今天是双休日,又是吃午饭的时候,购物中心里的人挺多,电梯前面亦是等了不少。华非走到人群的外侧,将背包甩到一侧的肩上,默默地站在旁边等着,电梯来了却是不上,依旧站着,同时将手伸进包里一阵乱掏,摸了半天总算是摸出一片狭长的叶子,往眼皮上一贴,轮廓立刻虚化,整个人连人带包地消失于空气之中,再无踪迹。
此时第一批的人已经乘上电梯离开了,第二批等电梯的人则尚未到来,电梯旁的走道上人来人往的,一时之间,竟是无人发现一个大活人的凭空消失。又等片刻,电梯前的人群再度聚起,门一开,立刻一窝蜂地往里冲,华非也跟着朝里挤,因为隐去了身形,不仅被人误踩了好几脚,还差点被个胖子一屁股顶出去。他扭着身体,好不容易站稳了,偏头与一个坐在婴儿车里的小孩子撞了对眼,瞥见小孩双瞳莹莹,目不转睛,只觉好玩得紧,弯着眉眼便是一笑。小孩亦是咯咯地笑起来,又是拍手又是拍小车,推着小孩的母亲奇怪地看了孩子一眼,又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过去,除了个正在玩手机的胖子之外,却再没看到别的。
胖子旁边,华非正费力地去够电梯按钮。购物中心共七层,电梯里的按钮却只从B1一直排到四层。华非自掌间吐出一丝灵力,轻轻地按在四层按钮的上方,一个符咒随即显现,稍纵即逝,紧跟着浮现出的,则是另外两个按钮,分别显着5和6。
华非按下五层,一束光从上方打下,将华非笼在其中,紧跟着电梯微微一晃,开始缓慢上升,光之外的人影声音,却是渐渐远离了。
用术者的说法,这种楼是典型的两用楼,即算得上现世的资产,又能为术者所用。大楼的五六层,分别是华非工作的驱魔辅导机构和一些特殊的餐馆,和他常去的那间咖啡馆一样,都以结界相隔,寻常人类是进不去的,只为人类术士和半妖服务。有些寄居人界的妖族有时也会来,不过一般都是去六楼吃饭,五楼则一般是不太愿意去的。
五楼原本也是有店铺的,还曾有人拿来在这里开过厉鬼的展馆,想靠这种另辟蹊径的法子赚点钱,后来却出了事,一群厉鬼脱出,搅得五楼六楼都是翻天覆地,亏得有结界拦着,才没波及到下方的购物中心。之后驱魔部出动,厉鬼被降服,曾经的展馆被勒令关闭,整个五楼也都空了下来。残存的鬼气尚未散尽,不管是人还是妖都不太喜欢这里,碰巧华非的朋友蓝岳亮从驱魔部离职,想自己开一家辅导机构,这楼又恰好是他家的资产,便和家里商量了一下,把整层楼都拿来给自己开了辅导机构。只不过现在才起步,辅导班规模还小,能用到的也就那么几间房而已,其余的地方,都还未能好好利用起来,依旧是一片空荡,鬼气沉沉的。
所谓的辅导机构,目前也就两个班而已,一个提高班一个基础班,俗称快班和慢班。每个班配备两名老师,一名全职一名兼职,一共四个老师,其中全职的还包括了一个老板。考虑到前几天另一名兼职老师离职,而同时兼任慢班授课老师的老板蓝岳亮又有事跑回了家,现在整个辅导机构一共就两名老师而已——华非一个,还有一个,则是蓝岳亮从别的机构挖过来的“人才”,人称“方家一枝花”的方哲优。
华非冲进办公室时,“方家一枝花”正站在窗口修指甲,见他进来,头也不回,只拖长了声音道:“急吼吼的干嘛呀,还有一会儿才上课呢。”
“我来找教材,还有花名册。”华非说着,慌里慌张地去翻蓝岳亮的办公桌。他本来是和方哲优一起带快班的,但现在教慢班的两个老师都不在,他只能先过去顶着。偏偏这几天他满脑子都是什么十一尾鬼毁约师,根本就没想过备课的事,事到临头,连用哪本教材都不知道。
方哲优看不下去了,翻着白眼叹了口气,施施然地走过了,给他指了本书:“诺,这个。”
“啊啊,好的,谢谢。”华非火急火燎地拿起教材翻了起来,方哲优又将花名册放在了他面前,对他道:“蓝岳亮说慢班上周又进来了一个学生,灵力可以,但基础不太牢,路子挺野的,要你关注下。”
“OKOK,知道了!”华非连声应着,手指将面前的书快速翻了几页,又去拿面前的花名册。方哲优瞧着他那副样子,又是一个白眼翻了出了,手指一伸,便将粘在他眼皮上的叶子给撕了下来:“都进来了,还带着这破玩意儿干啥呢,也不嫌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得急,忘记了。”华非讪讪地笑着,方哲优却是不饶,将叶片甩在桌上,一脸嫌弃的样子:“难看。隐身术不会使吗,非要用这劳什子,跟猴子似的。”
“这不是使不利落吗。”华非笑着,将叶片又收回了包里,“我灵力浅,好多法术也不太会用,你知道的。”
想来五楼,没有别的途径,只能通过购物中心的厢式电梯。这就要求来者最好能懂些隐身或者障眼的法门,不然一个大活人在电梯按钮的空白处戳来戳去会显得很奇怪,别人都下电梯了他还再那儿站着更奇怪。然而华非虽说是半妖,血统却是极薄,几与普通人无异,平时也使不出什么法术,正宗的隐身符又太贵,他便去淘了几片螳螂妖出品的障目叶,虽然对术者来说没什么用,但糊弄一下普通人还是够的。
“假把式。”方哲优不客气地说着,身子一扭,又走回了窗边,“这也不会那也不会,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拿到驱魔许可证的。”
“诶,我偏科么。”华非无所谓地说道,“全靠笔试分……我当时也就想着玩玩,谁知道真的能过啊。”
说起这事他自己也是惊讶,更令他惊讶的是蓝岳亮居然会邀请他来辅导机构当老师……要知道他在驱魔除妖方面可是纯纯粹粹的本本族,除了考试时的实践环节,压根儿就没有过正经除妖的经验。
不过也还好,不用他教什么实际的东西,只要他教学生们做题就行。这个他可擅长了——华非如是想着,翻开了面前的花名册,想看看蓝岳亮所说的“路子野”究竟是何许人也……
然后他便愣住了。
只见花名册里夹着一张评估表,表上贴着张一寸照。照片上那人,剑眉薄唇,鼻梁高挺,头发眼睛俱是黑的,眼角微微向上吊起,一双三白眼,瞧着冷淡又疏离——
正是那个让他心心念念了几天的,毁约师。
第10章 为人师表(2)
十五分钟后,蓝蓝驱魔师辅导机构慢班教室的讲台上。
“所以呢,这道题其实是选A,C是迷惑选项,BD一上来就可以排除了,飞头蛮和轱辘首在这里可以认为是同一种妖怪……”
华非翻着手里的教辅书,漫不经心给学员们讲解着他们之前做的练习题,眼睛一遍遍地往右边瞟。视线尽头,靠窗的位置上,一个穿着浅咖啡色卫衣的男人正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上的参考书,一脸认真,苦大仇深。
华非的眉毛微微一动,强迫自己将目光从男人的身上移开。然而没移开一会儿,又忍不住投了过去——当然,对方依旧是看也不看他。
华非在心里叹息一声,又忍不住暗暗“哇”了一下,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是有多复杂。他知道自己这样偷窥的行为确实是有些不好看,但他实在是克制不住啊!
华非在心里啊啊啊啊,面上却仍是一副好好老师的样子,一本正经地往下讲。他的法术不行,但题做得好,讲得也细致,有的重点甚至会表现得有些啰嗦,对上慢班那群理论基础不太扎实的学员倒是正好。他游刃有余地引领着学生们的思路一路向前,余下的精力全部化为探询的目光,尽数投给了坐在窗边的付厉。只可惜付厉不鸟他,只管自己对着教材苦大仇深,华非颇有些哀怨地收回目光,口中问道:“这题有没懂的吗?没有就去下一题了啊?好,我们走了——”
他漫不经心地说着,无意识地一抬眼,目光从付厉冷硬的唇角线条上滑过,恰好与坐在付厉前面的男生目光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