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琷面红耳赤,好半晌才道:“实是学不来……”
天一简直醉了:“当初你向碧血界要价一千亿时的胆子呢?!怎么现在这般胆怯!”
王琷却是睁大了眼睛振振有辞:“主力炮击阵威能惊人,那是我王氏祖传宝阵,自然值一千亿灵石了!可我现在当这联络官,盟中已然给了俸禄,属地交纳物资本就是在为盟中出力了,我若再从中克扣……岂不是让斩梧盟今后收物资愈加困难?还有那些收了好处以次充好的……”
王琷越说越是愤愤:“天一大哥你们在前线何等不易!如若收到的物资皆是那等短斤少两、中看不中用的崴货,战阵上岂能儿戏?回头得吃多少亏,得流多少血啊!”
天一一时间简直无言,这小子原本不是蠢到不知道其中手段,而只是不愿意去做,难怪那些人都说他蠢,却又意外有人愿意支持他,而天一心中百感交集,他们这些修士人人都自己信奉之道,王琷已然是金丹修士,初窥大道,虽然在他看来,还是嫩了些,只是毛头小子,但按凡人的年纪来看,已然不小了,早已经有了自己心中的判断与决定。
强行拧过来,纵使王琷违心地做了,于他的大道修行亦有害无益。
天一思来想去,终于道:“既你不愿意收这般的好处,那就这样吧,你那王氏连同周遭那你几个附属之族的族地中不妨多开设一些作坊,属地交上来的物资不少还需炼制成前线所需之物,你那族地用这些出产之物与盟中作交易,这算不得赚那不义之财,该当无碍了吧?”
王琷闻言,一时间对天一竟生出前所未有的愧疚来,他身上肩负着不可言说的使命,偏偏天一还这般一心一意为他打算,甚至出了这么个正中下怀的主意,叫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天一看到王琷的神情,只当他是太过感激又太过高兴之故,只哈哈大笑:“不必如此,我如今能得门中这般重用,亦是因为有你的一番机缘,我等修士讲究因果相报,你能有今日,亦是旧日种下的善因,若要谢,便谢你自己吧。”
王琷诚恳地道:“天一大哥,你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他此刻难得地心口如一,他知道,这般的晓林洞在那位慧识逆天的宗主大刀阔斧之下,倒下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哪怕现下看起来如日中天,亦不过是外强中干而已。
甚至哪怕只以王琷的眼光来判断,他所见到的晓林洞,是盘踞在整个人族属地上一只巨大的蚂蝗,吸着整个人族修士的血将自己供养得滋润肥胖,他下到属地之时,尤其是那些小世界修士战战兢兢的恐惧眼神叫他永远也忘不了,斩梧盟号称庇佑了整个人族,可是,这些人的生活与在妖族手底下有什么区别?
一样被压榨,一样毫无尊严。
这样的晓林洞、这样的斩梧盟活该被宗主收拾。
心中这样的道义甚至压过了偶尔,比如此时因为欺瞒他人所带来的愧疚,因为王琷知道,自己在做的,是一件在大义上无比正确的事,虽然这并不能让他免除此时的愧疚。
他只希望,如果真到了那日,自己在前线出生入死的功劳能够保全自己眼前这位大哥。
天一对王琷的看中,确实亦跟他所说的因果之说有关,更因为他此时此刻的地位,帮助王琷、指点王琷亦不过是举手之劳,如果换作是得到主力炮击阵之前的他,哪怕王琷是他亲弟,他想拉一把,恐怕要做到现在这地步也是十分困难,人在不同的境遇之中会有不同的能量、不同的做法,天一亦不例外。
而此时,他的地位得来也全非侥幸,除了因为献上主力炮击阵、发现万妖军使用妖器的巨大功劳之外,驻守三界,压得万妖军节节败退亦是不可争夺的军功,但更重要的是,对于晓林洞来说,天一做了一件非常重要、非常正确的事情:用一场又一场的战争胜利将主力炮击阵的强大淋漓尽致地展现在了整个斩梧盟面前,堵得那些人无话可说。
是,这大阵是有缺陷,消耗太高,可是,它的强大不容置疑。
也正是天一用这一场又一场的大胜叫晓林洞内部在投入了海量灵石进行研究、进展不顺利之后,也从来没有想过放弃这个大阵,只是或有意,或无意地约谈了海尘数次。
因为这个缘故,原本那些因为价格太高而观望的几个势力,在与晓林洞几轮协商之后,居然也买了几个主力炮击阵回去,当然,并不是直接以一千亿的价格,而是以别的方式:他们并没有直接付一千亿的全款,而只付了部分,晓林洞承诺将来在大阵的灵石消耗降低之后可以免费为他们升级改造,到那个时候,他们再支付全部的款项。
哪怕就是主力炮击阵刚刚出来之时,各势力也想不到晓林洞会答应这样算比较苛刻的条件,而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大量的灵石投入竟让堂堂晓林洞感到了压力的话,他们也不会这般轻易妥协,与之相对应的,就是给海尘,希望他能尽快在大阵研究上有突破的压力越大了。
于是,在王琷利用联络官这个前所未有的方便身份,将弘宇以自家堂兄的身份介绍给整个斩梧盟后方无数大大小小势力中无数大大小小的执事们,并且纯洁地完全不知道后续事宜时,晓林洞中传来对他的急召令。
讲真,看到这急召令时,王琷心中是冒汗的。
他虽然“纯洁地”不知道弘宇具体在做什么,只是在执行宗主的命令,但是,整个形势的变化是那样的明显。
早先,修真联盟只是悄悄摸摸与他们王氏这样不成器的小势力进行些小打小闹的交易,比如黄芽丹还魂丹等不入流的丹药;而现在,恩,他很纯洁的,他并不知道整个斩梧盟后方原本因为大战已经断货的许多灵物突然莫名其妙又多了起来;他很纯洁,他也不知道,某艘漩镜舰上拥有三十几个势力颁发的合法通行令;他很纯洁,那什么掌中宝什么诸界交易平台他压根儿就没有听说过,恩,就是这样!至于整个斩梧盟后方由其他地方代加工的法器丹药等物资的产量哪怕堆在王氏所有族地都放不下的实话……他更是不知道了!!!!
纯洁的王氏族长,纯洁的王联络官在收到那急召令、发现是最高级别绝不容推迟或者拒绝的急召令、尤其是在旁敲侧击他那些同僚发现只有自己收到这急召令的时候,腿确实有点发软。
特别是弘宇还在他面前晃悠的时候,他不只腿软,灵力运转还有点快,他情不自禁地仔细回想了一下加入晓林洞的时候,门规里背叛之刑是逆灵噬心,欺瞒之刑好像是永闭禁魂洞,不知道哪个要好受一点……
还是弘宇善解人意,在反复思索许久之后道:“不必多虑,只管去吧。”
王琷没有吱声。
弘宇无语道:“我已经禀报宗主了,他说无事,你只管去,不会有意外的。”
王琷这才长出了口气,然后一脸灿烂地道:“还是弘兄你够义气,那我收拾下便出发了,急召令可不等人!迟到也是要有刑罚的!”
看着王琷匆匆而去的身影,弘宇不由觉得好笑,随即他又不禁想到宗主的嘱托:静观其变。
王琷突然被召回……如果宗主没有预料错的话,费尽千辛万苦布下了这么大一个局,终于到了要见效的时候,王七……很快就能寻回了。
王琷原本以为是自己的上峰因为联络之事寻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沧琅洞的人有事寻他。
沧琅洞,这是晓林洞为了那位海尘大师研究主力炮击阵专门而设的处所,地域广阔、环境幽美,自带修复大阵,十分适合海尘大师在此潜心研究。
王琷一路还思索着所为何事,那主力炮击阵他已经全部交予晓林洞了,按照道理来说,货钱两讫,各不相干。若是关于那主力炮击阵的研究之事……对于符阵道,他连族中那些天赋优秀的弟子都比不上,更遑论与海尘大师这般符阵上顶尖之辈相提并论了,他想了半晌,实在想不到为何会发出最高级别的急召令让他至此。
王琷思虑间,突然一股大力猛然而至:“你从何而来,老老实实说清楚,否则本座杀了你!”
王琷识海中掀起惊涛骇浪,心中千万匹草泥马践踏而过:杜大宗主,你特么不是说绝对没有问题的吗?!!!老子眼前这骷髅般的火眼金睛是怎么回事!!!!
王琷被那几乎捏碎骨头的巨力和呼啸而来的恐怖威压压得识海逆沸,如果不是太痛,恐怕都已经忍不住要尖叫了。
而一个急急忙忙的人却突然一边试图拉开那人一边道:“师尊、师尊,王氏族长远道而来,他……他被您的威压重伤了!”
待王琷被救下之时,他长长喘了口气,才看清自己的救命恩人,不是别人,正是骆明。
一时间,王琷有些懵逼,他看了看骆明,又看了看骆明口中的师尊,那看起来犹如骷髅般的疯子,此时这尘土满面的疯子却呆呆坐在一边,自顾自地念叨着:“不对,不对,那里面分明还有一个转灵的结构……这结构拆解……妖器……”
王琷好半晌才惊愕地道:“……海尘大师!”
他不敢确信般地看向骆明,满眼的不敢置信,骆明却苦笑着点头,叫王琷简直震惊到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是真的十分震惊,算来,这是他第二次见到海尘,第一次是天一领着他拜会卢森大长老,海尘亦在场,彼时,这位阵法大师是何等威势滔天、咄咄逼人,天一那样的人物,他说教训就教训,连卢森都不曾放在眼中,现在回想起来,那位骄傲桀骜的符阵大师和眼前这疯子般癫狂的人……哪里会是同一个人!
骆明却黯然道:“……是我害了师尊。”
王琷不明所以地看着骆明,仔细打量之后,王琷发现,骆明仿佛被海尘传染了一般,看起来亦是憔悴了许多,有些形销骨立,显然近日也是颇为煎熬。
这番煎熬他一个人不知道忍耐了多久,此时见到王琷,而一切起源又都与此人相关,骆明便情不自禁地都说了出来:“当初如果不是我在碧血界见到大阵威能惊人先将那水镜传予师尊,以师尊的地位身份,又怎么会对一个大阵那般感兴趣,甚至后来不惜加入晓林洞……又何至于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王琷今天的惊愕程度再次被刷新:“骆将军,你是说……海尘大师这般模样都是因为主力炮击阵?!”
海尘仿佛被“主力炮击阵”五个字刺激了一般,蓦然间狂性大发,灵力吞吐间再次将王琷拉拢过去,猩红的双目盯着王琷道:“你都知道是不是?!你都知道是不是?!!!!!”
骆明简直无法,好不容易再次将王琷救下来,连连警告道:“你可莫要再提那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