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当真是定心丸,众人原本还有些担心,立时就振奋起来,其他人忙连声催促,就连杨姑娘也忍不住说了一声,“既然离的并不太远,那咱们事不宜迟,即刻就启程吧。”
是要启程,只是此事干系重大,为怕亓王不愿伸手帮忙,说不得就得编个谎了,怎么也要进了城之后再据实已告,不然他们最后一个希望也破灭了,他们死了不要紧,可殿下的谕令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哪怕是得罪亓王,就是再坏的下场,也没有比这更差的了。
庞林神色几番变化,一咬牙,说了声走后,就道:“还有一事,你们一会儿见了亓王千万莫要说实话,就说咱们奉了殿下的令护送杨姑娘回长安,不想在路上遇到抢劫的贼人,咱们人数太少,拼杀不过,只得丢下带着的一应物什,逃了出来,因兄弟们受伤太重,实在撑不到回城,只得先向亓王求救,至于刘家之事,待咱们跟随亓王进了城之后再说。”
其他几人都没想到庞林会说出这么一段话,不禁停下脚步怔愣片刻,又面面相觑的对视可一眼,其中一个宿卫才略有些不安的道:“咱们这么哄骗亓王,可是大罪啊,事后若亓王怪罪下来,只怕殿下在也护不住咱们,再者先前不是说好好生求亓王一番,无论救与不救,都看亓王定夺,怎地事到临头,反倒改了章程呢?”
其他几个宿卫有些疑惑不解,又惴惴不安,唯有杨姑娘明白了些许,惊疑不定的看了庞林一眼,却也不曾出声拆穿或是争辩,只垂着头算是默认了。
杨姑娘站在庞林身后,神色变化庞林自然看不见,他见着几个宿卫倔强的模样有些头疼,却也只能耐着性子道:“此事我与你们慢慢解释,咱们边走边说。”
其他人只得跟着他往前走,却也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只等他出声解释。
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再者又都是为顺王办差,庞林也没想着要糊弄他们,慢慢解释道:“我是想着,殿下虽与亓王同为皇子,却到底感情不深,这么大的事,只怕不肯伸手,这样一来,咱们最后的路就算断绝了,我只找兄弟们都是不怕死的好汉,只是咱们死容易,但是完不成殿下的谕令,就是死之后也无颜见列祖列宗。”
庞林说到这儿顿了顿,直起腰往远处张望了几眼,才继续往前走,续道:“再者殿下为何之藩莫州,你们也不是不清楚,因着那件事,圣上本就对殿下心生不满,若是咱们再没将刘家的罪证交到圣上面前,叫刘家主支在圣上面前胡说八道,圣上因此越发与殿下离了心,咱们就是死了在地底下都不安心啊,你们说这种要紧时刻,能对着亓王说实话吗?”
其他几个宿卫都叫庞林说的有些目瞪口呆,下意识的摇摇头,是不能,别说只是编谎哄骗亓王,只要能完成殿下的命令,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们也要闯过去。
这么一想,几个人惴惴的心都安稳下来,其中一个道:“庞林说的在理,这个时候是不能说实话,不管进城后亓王是要千刀万剐也好,咱们都得先将人哄骗过去,一切进了城再说。”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但还是有人不放心的道:“咱们这么说,亓王殿下能信吗?毕竟天子脚下,哪有那么多大胆的人敢当劫匪。”
这也是个问题,只是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说了,庞林道:“不管亓王信也好不信也罢,只要咱们咬死了不说实话,他总不至于对咱们用刑,即便用刑只要不将咱们打死了,也就无妨,无论如何都要跟在亓王身边,想尽办法混进城去。”
那也只能这样了,几个人暗中提了一口气,一边脑子里想着一会儿见了亓王要怎么说,一边加快速度往山里而去。
离他们不远的一处密林中,正巧有一队人马将马匹系在树干上,百无聊赖的聊着天。
十几个人俱都是人高马大的壮汉,穿着便于狩猎的短打,外面也没罩件棉袍,却丝毫不觉冷,只是神色颇有些不甘心,甩着马鞭恨恨道:“那几个粗鄙莽夫,当真是运气极好,咱们跟着殿下出来多少回,次次都被撇下在这里闲站着,若咱们能跟着殿下进山,哪还用殿下亲自寻什么猎物,就凭咱们哥几个的本事,就是大虫也寻的来的。”
那人越说越觉得殿下当真是错看了他的本事,声音也越发高昂,几个人原先还听的颇有兴致,听到最后只觉得这声音甚是刺耳,不禁往后退了半步,取笑道:“你不也是对大字不识的粗人,还骂别人是粗鄙莽夫,若是让殿下听见了,还不知要怎么取笑你,依我看,那些人能得殿下看重,确实有些本事,即便比不过咱们寻猎物的能耐,光这份能讨殿下欢心的心思,就是咱们拍马也追不上的,你有空再这儿不甘叫骂,倒不如回去好好买些好酒菜问问他们,也好哄的他们教你几招,咱们兄弟也跟着沾沾光。”
先前说话的人初时还用心听着,听到后头就忍不住笑了一声,骂道:“好你个李二狗,爷还当你真帮着出主意呢,却原来是哄着叫我掏钱,你好跟在后头捡便宜,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要掏买酒菜的钱也是你跟着我一起掏,我可不傻。”
出主意的人叫他识破了自己的小心思,却也不虚心,也不恼,笑呵呵道:“我同你一起掏也行,只要你能说动他们真教你,我日后再补你几顿酒。”
出主意的说完,也忍不住牢骚几句,“不能跟着殿下打猎,这日子当真过得没劲,还不如顺王殿下当时在的时候,至少那时候有热闹可看,有新鲜事听,哪怕咱们没亲眼所见,听听他打哪个大臣抑或外戚也好啊,哪像现在,成日里不是在庄子上,就是在山里枯站,站的我武艺都稀松,就是不知寻猎物的本事少了没有。”
说到顺王,几人也忍不住露出怀念的神情,神情比方才也振奋了几分,越说声音越高,也越发热闹,就在出主意的汉子一脸兴奋的绘声绘色描述着顺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痛打那大言不惭要求娶公主下嫁的小国皇子时,忽听几人拴在一旁的马一抬马蹄咴咴的叫了几声,几个人顿时安静了,神色一拧,抽出腰间挎刀戒备向四处张望。
庞林一行人紧赶慢赶总算遇上了亓王的人马,而暂住在长安儿子家的姚斌也在此时见了千里迢迢赶来的家下人,接了他那个同他如出一辙的儿子的书信。
这下人是姚斌身边用惯了的,很是能干,也有些见识,此番是姚斌帮着顺王押送节礼进长安,又想着自女儿出嫁,儿子考上功名后许久没见面,便特意多住上一段日子,可又担心他人在长安家里的事务姚金处置不利落,这才将那下人留在了姚金身边。
那下人也姓姚,单名一个元字,见了行过礼后就将书信奉上,待姚斌看过后又从怀中摸出一份报纸来,双手呈上后道:“老爷进长安时离过年还有段日子,想必是没见过这报纸的,小的为带这报纸进长安让老爷看看鲜,可费了不少力气,也不知这长安是怎么了,怎地入城时盘查如此严苛,下船时查了一回,路上遇着官差查了一回,进城时被守城的军爷更是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查了一回,索性小的一向谨慎,送给老爷的东西都贴身收好,这才没被摸了去,不过小的怎么看着,那些盘查的官差都是盯着打北边来的人,莫不是北边又哪里犯了大事吧。”
姚元觉得奇怪,心里就忍不住嘀咕了一阵,姚斌原正新奇的将那份报纸仔细翻看着,一听这话,顿时兴致就去了几分,神色也严肃起来,摸着下颌新续起的胡须沉吟了半晌,道:“那些官差盘查的,当真都是北方来的?”
姚元道:“小的听的也看的清清楚楚,那官差只要收着北边来的路引,尤其是莫州的,就会凶神恶煞的连问许多,更是上上下下都要摸一遍,小的还看见有几个人被押走了呢,也不知是了犯什么事。”
虽说现下平平安安的见着人,姚斌仍听的有些心惊肉跳,忙问,“那你进城时呢,可有被为难?盘查的这般严格,你这东西竟然没被摸去?”
姚元嘿嘿笑道:“小的又不打莫州来,再者老爷是泰王的外家,还得泰王赐过几个牌子,小的将那牌子一挂,那些军爷就算想为难小的,也得掂量掂量啊。”
难怪这么容易就进来了,原来是扯了泰王这面大旗,姚斌倒不生气,心里只觉他果然机灵,又问了几句莫州和家里的情形,便将那书信和报纸揣进怀里,径直去了小孙子读书的书房,既享含饴弄孙之乐,还顺便考校了孙子的功课。
他那孙子如今正是启蒙的年纪,跟着先生读了半年书,字还认不全,却也比他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商贾强多了。
姚斌到时,孩子正站在窗边的书桌上练大字,年纪不大,却被教的格外懂事,一看到姚斌进来就急忙小大人似得拱手行礼。
孩子小时都长得粉团可爱,姚斌怎么看也看不够,直想抱进怀里好生逗弄,可这孩子实在叫儿子教的太知礼仪,即便姚斌去抱,只怕也是个被拒绝挣扎下地的结果,只得悻悻的按捺住心思,亲手将孙儿扶起,又看着他唤来下人净手,这才在一边的红木椅子上坐下,从怀里先掏出家书递过去,道:“这是你二叔寄来的家信,祖父年纪大了看东西都看不大清楚,你爹也不在,就劳烦你这个小才子帮着祖父念念了。”
不曾读书进学是姚斌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他倒也不是死要面子的人,可是不知怎么,却无论如何都不想叫孙子知晓他大字不识,儿子也只好顺着他,不曾跟孙子说起他不识字的事。
是以孩子不疑有他,还颇有些担忧的看了姚斌一眼,一脸郑重的叫他好生保重身体,才双手接过书信,大致看了一遍书信,见没有他不认识的字后,才松开皱在一起的小眉头,抬头挺胸朗声念了一遍。
这书信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大致的将莫州以及家中的事务说了一遍,着重说了莫州顺王新建的专利司与商会,当然,他已加入商会并有意筹钱入第一等的事也说了。
姚斌听的一会儿皱起眉头,一会儿叹息不已,有心想说什么,可对着一个才几岁的孙子到底没说出口,只是在孩子念完后好生夸奖了几句,复又将怀中揣着的报纸拿了出来。
因谢景安没特意让人印制后世的报纸纸张样式,因此现下的报纸还是寻常纸张大小,只是用线将许多纸张合在一起,乍一看倒像个薄薄一层的书本般。
姚斌的孙子虽有些天分,到底年纪太小,一封不长的家信字全都认得,可念字数颇多的报纸就有些为难了,好在报纸上也甚少生僻的字,姚斌连听带猜,倒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只是听完后他听家书的时候神情有多轻松,这时神情就有多严肃,不过好在他怕吓着孩子,不过一瞬就敛住了神情,又神色慈爱的好生关怀了孙子一番,才重新将报纸揣进怀里,脚步颇有些匆匆的往外而去。
第153章 辩驳
他倒不是要寻人商量, 而是心里有些乱, 又不能对外人说,便自己寻个地方,仔细斟酌斟酌。
太子上奏, 百官弹劾顺王一事, 姚斌不是不知晓, 只是他人微言轻, 又没有什么证据, 哪怕知晓刘家是罪有应得, 也只敢私底下跟儿子议论两句,却不敢对外说,一心期盼着顺王能将刘家一案的始末递奏折上来, 好将这些胡说八道的大臣脸打肿,也叫他看个热闹, 却不想左等右等奏折不来,却等来了这么一封报纸。
姚斌人未必多聪明,却也不蠢笨, 离刘家一案过去那么些时日, 连雪都化了, 就连他家下人都进了长安一回, 但顺王的奏折却没见一封,再联想到下人说的城门盘查严格,逮着北边来的人就要仔细盘问,尤其是莫州的, 焉能不明白,必定是太子不想叫这奏折让皇上看见,给拦下了。
想到太子的权势,姚斌就心里直打鼓,可一想到顺王叫人制的那些稀罕东西,整颗心又直发热,叫他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姚斌在内堂的椅子上枯坐又枯坐,直坐了一个多时辰,坐的他腰酸腿又麻,才定下主意。
太子的权势固然可怕,可顺王也不是泥捏的,不然那些百官为何逮着机会使劲弹劾他,不就是在长安时叫顺王打疼了打怕了,这是在报仇呢。
顺王虽如今看着脾气好了许多,但那是没招惹他,又有一大堆事务要忙,姚斌可不信太子和这些大臣都欺负到他头上了,他会忍气吞声,现下虽没什么动作,指不定就有什么计划呢。
再者他也没那么傻会堂而皇之的去得罪太子,他就将这份报纸往泰王府上一递,是不是递进宫中,可就不关他的事了,无论这事成与不成,他都算帮了顺王一个忙,依顺王的性子,想必日后再有什么好东西,定然会记着他。
越这么想,姚斌想帮衬顺王的心就越坚定,只恨不得现下就揣着报纸找上泰王府去,但到底忌惮太子势大,就这么找上门去也实在招人眼,总要找个顺顺当当的借口。
姚斌按捺住心思,焦急的等着儿子散职归来,好同他一道借着往泰王府送礼的借口,大大方方的往泰王府去。
姚斌在内堂里枯坐,城外山中行了一路狼狈不堪的庞林几人总算遇见了亓王的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