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难得身上的阵法被破了,那么他就趁着这一次放松一下,好好玩玩吧,如是想着计禹谨眼神一扫小和尚,便看出了小和尚的心思。
只可惜对于计禹谨来说,迷惑人心不过是小事,制造出足以以假乱真的幻境又何尝不是他拿手的?
所以小和尚带着计禹谨与洛越桦一路向前,一路上的确见到了不少师兄弟,可是在这些师兄弟们眼中就是小和尚一个人面容严肃,目视前方,脚步不停地向前走去。
这在他们看来是很正常的情况,也都不欲打扰,这可就苦了小和尚,小和尚没法张嘴说话,他自以为可以靠眼神传达出他的想法,眼皮子都快抽筋了,结果他的师兄弟们都或是对他微微一笑,或是就直接这么走了过去,等一直走到藏经阁前都没人发现他的不对。
小和尚有些小苦恼,心中很快又多了一些希望,没事,马上就要见到长老了,小和尚默默对自己加油打气。
然后,小和尚心情沉重,却是面色如常地带着计禹谨和洛越桦踏进了藏经阁,藏经阁是南华宗最为古老的建筑,据说自南华宗立教以来,藏经阁就存在了,随着这么多年的不断修缮,随着这么多年一代又一代南华宗弟子的守护,藏经阁已然有了灵气。
有人传言南华宗的藏经阁若是宝器,那很有可能形成器灵,且藏经阁的书是不可轻易被借阅的,那是因为藏经阁就是一处天生的宝地,能令很多修士从中找寻到属于自己道的答案,树大招风,南华宗的藏经阁一向不对外开放,也一直很低调,反而是藏经阁在世人眼中越发得高深莫测。
对于这些传言都不是计禹谨和洛越桦关注的事情,他们此刻的视线,完全被恢弘的藏经阁所吸引,藏经阁从外头看不过比普通的阁楼大上那么几倍,足足有九层楼,可是进来后就能发现,藏经阁不仅仅大上那么几倍,就这么站在这里,触目所及都是书。
这完全是书的海洋,浩瀚无垠,怪不得修真.界有这么一句俗语用来形容爱书之士:“这看书的架势怕是掉进南华藏经阁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小和尚感觉灵台一清,他手指一动,就发现自己恢复了,然后一转身就看到了他向来都又敬又怕又想亲近的师傅,万万没想到今天居然是师傅值班藏经阁!
小和尚看着师傅对他笑得十分和善,就有点害怕,他炸了眨眼,对着师傅扯了扯嘴角,讨好地笑了笑,全然不见他刚抓过计禹谨和洛越桦时的小大人模样,反而像一个做坏事被抓到的小孩一般。
计禹谨和洛越桦也都发现小和尚已经恢复了自由身,计禹谨撤了幻境,将他们的身形大大方方地露了出来,与洛越桦对视了一眼,一妖一半魔默契十足,怕什么反正做错事的又不是他们,他们才是被拐到这里的小可怜。
洛越桦收到计禹谨的眼神后,眉头微挑,便理直气壮地开始先告状:“这位师傅,您好,我与好友也是无意间被拐到此地,若非我们有几分自保之力,此刻我们已然都已经没了头发,且不说我这顺滑的毛发耗费了我多少心力保养。”
“单说我这位好友,原型可是一条鲫鱼,这剃了鲫鱼的头发,可是相当于在拔鲫鱼的鳞片啊!着实是残忍啊!”
“你胡说!”小和尚一听便觉得形势不好,也顾不上害怕师傅,先跳出来为自己辩解一番再说,“师傅!他骗人!那家伙分明是狐族的,狐里狐气的,十分会惑人!”
“而且我才没有把他们拐带藏经阁呢!我是把他们带到我后院的,我只是想简单渡化一下他们,让他们抄经念佛两天,等看到红线褪了,就放他们回去的!”
“一念,”低沉的声音淡淡地响起,一下子便令小和尚噤了声,“两位施主,受委屈了,既如此,作为补偿,我代我徒儿向两位道歉,两位若是对藏经阁感兴趣,可在藏经阁内看书三月。”
“师傅!藏经阁的书明明……”
“一念。”小和尚阻拦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阻止了,小和尚看着自家师傅平静的眼神硬生生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心头觉得不妙,看师傅的模样气得不轻,莫不是他这次真的做错了不成?可是明明……
计禹谨和洛越桦得了首肯,对于藏经阁不得轻易让外人进入的说法也有耳闻,且这小和尚的师傅,与小和尚看起来就截然不同,修为完全看不出来不说,身上竟然仿佛没有一丝灵气如同凡人一般,可是明明小和尚的师傅看起来不过是青年模样,显然不单单是驻颜有术可以解释的,那么就只能说明小和尚师傅的修为已然到了返璞归真的境地。
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计禹谨和洛越桦纷纷接受了这个决定,准备这三个月就待在藏经阁里扎根了,当即便瞬移向书海,这时间可不能浪费了。
见计禹谨与洛越桦都消失在了自己视线中,小和尚捏了捏自己的手心,默默给自己打气,便挪着步子,向师傅走去,小心翼翼地说:“师傅……师傅……”
“一念,”了然面上笑容不变,语气平静得叫小和尚十分害怕,“你的红线是谁帮你看的?事先为什么不找为师商量?为师是这么教你的么?”
一念小和尚收起了脸上的小心翼翼,面色变得平静,摇了摇头:“徒儿知错,还请师傅受罚。”
“若是今日,你没有带他们来这,直接干扰了他们的命线,那么为师便当从未有过你这么个徒弟。”了然的语气仍旧平静,甚至称得上温和,话音刚落,一念小和尚的脸却苍白了几分,却仍旧努力维持着平静,不让自己露出一丝仓皇。
了然看着自己小徒弟终于知道怕了,心下微叹,今日本不是他值班藏经阁,但他看到他小徒弟的所作所为时,便临时和值班的长老换了一下,不然他小徒弟可能就真这么一步错步步错下去了。
“平日里为师对你疏于管教,是为师不好,”了然慢慢说着,尔后又拍了拍一念小和尚的头,“你可想过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遭了业报的佛之道修士?”
“他们难道事先看不到因果线么?他们难道事先不会看了因果线之后便去渡化么?他们为什么最后只能自己承受恶报呢?为什么最后不得已成了邪佛,自毁修为呢?”
一念被师傅接连的问题,问得一怔,他之所以会掳来计禹谨和洛越桦,也是想着能够不遭业报,想着避免自己成为邪佛,才会这么做的,可是明明看着自己可能会遭受业报,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干等着么?
像是看出了一念心中的疑惑,了然慢慢地说:“渡化讲究的是一个你情我愿,就算你情我愿,最后也不一定能够渡化成功,你强制要渡化他们,反而可能会加深他们心中的恶念,使业报更容易产生。”
“你是不是想,那难道就只能这样日日夜夜看着渐渐越来越红的因果线惴惴不安么?”
“不是的,需要我们去了解他们,去了解他们的恶念到底是什么样的?到底来源于哪里?然后我们再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被渡化,才能很好地避免业报的产生。”
“我从前是想着你还小,便想让你自己慢慢领悟这些,没曾想你竟如此心急。”
了然看着自家小徒弟,眼神柔和了几分,当初这个被他从路边捡来的孩子,本以为会成为他业报的小孩子,如今竟也都这么大了。
一念听师傅说了这些,不由生出了几分后怕,面色一松,心里又有几分暖意,感觉自己仿佛离师傅又近了几分,他靠近师傅,然后又一字一句地说:“师傅,我不小了,我快和您一般高了。”
了然看着自家小徒弟堪堪在他胸口的模样,仍旧点了点头,尔后道:“往后,你要做什么,事先问问为师吧!”
一念一听,眼神一亮,连连点头:“师傅真好!我最喜欢师傅了!”
了然听了不由失笑,还说不是孩子,分明还是一个孩子。
一念小和尚可不知道他师傅心中所想,他只觉得心中欢喜无限,他不同于他的师兄们,是正儿八经的南华宗弟子,他是被师傅捡回来的。
他从有记忆起,就一直都吃不饱穿不暖,在别的小孩可能还在父母怀里撒娇,被父母牵着手走路的时候,走路都走不稳的他就已经要想着每天可以去哪里弄点吃的,每天怎么样可以活下去。
他混在一群乞丐当中,跟着乞丐一起上街乞讨,常常讨来的食物也好,灵石也好,最后能留在他自己手里的总是少得可怜。
直到一个冬天,那年冬天特别冷,他没什么衣服,年纪又小,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也还是冷得瑟瑟发抖,他之前跟着的那群乞丐早就换了据点,并没有人愿意带上他这个累赘,他只能一个人躲在一个破庙的墙角里,外面下着大雪,他出不去,他觉得自己很困,他想要么就这么睡着好了。
睡着了就不会被人喊野孩子了,睡着了就不会被人踢着骂小乞丐了,睡着了就不用担心吃不饱穿不暖了,睡着了再也不醒来就太好了……
“唉……”他在一声叹息中醒来,然后面前多了三个香香软软的大白馒头,还有一碗热乎乎的粥,他太饿了,又没人教他,他当即便大口大口地吃着,然后也不管烫不烫,就一个劲儿地喝着粥。
被呛到眼泪都出来时,他能看到了一个穿着一身白色袈裟的男人,浑身仿佛发着光,对他轻声说:“慢点喝,不要急。”
他点了点头,还是没有慢下来,他饿惯了,不快点吃,说不定下一刻馒头和粥就被人抢走了,这种观念在他脑海里根深蒂固,等他全部吃完以后,肚子胀胀的,他一愣,视线有些模糊,他好像饱了啊,原来吃饱是这样一种感觉么?也不是很舒服,肚子还有点疼……
“怎么了?不够吃么?”男人的声音十分的温和。
他抬起头,眼泪止不住一般“啪嗒啪嗒”往下掉,怎么回事?这个人怎么不叫他小杂种?怎么不骂他小乞丐?怎么还给他吃的?
他小小的脑袋装不下那么多思考,他忍着肚子不舒服,就站起身,眼前一黑,他被扶住,香香的气味,与刚刚的大馒头不一样的香味,更好闻,他站直。
然后便看到那洁白的袈裟上黑了一块,乌黑的双眸中满是瑟缩,身体止不住一颤,他想到了他曾经撞到一个人弄脏了那人的衣服后被打个半死的时候,他往后一缩,就双手抱头:“别打我,我疼……我会讨饭的……”
“不打你,也不用你讨饭,”男人温声说,眼中闪过一丝叹息,一切皆是缘,“我帮你揉揉肚子。”
那是第一次有人愿意靠近他,不嫌他脏,不嫌他臭,那是第一次有人愿意给他吃的,三个馒头,一碗粥,那是第一次有人愿意给他揉肚子,轻轻的,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