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云中抛开遐思,不进不退,一脚重重踏地。
巨镰抡动,飞旋而起,环护周身。
玄钩似镰似戟,自顶端戟刺而至刃、托、柄、把,乃至镰柄最低端的突触,每处皆可用作利器,融合归云剑气,钩、割、挂、截、崩,随心所至,威力惊人。
旋抡而起,玄钩化作光网般的幕罩,轻灵如重霄亦近不了身,而一旦退却半步,无论何处皆可成兵的玄钩即刻回攻,若非重霄轻功卓绝,早连全身而退都不得了。
付云中发现并善加运用的招式,方才已叫重霄吃了几次苦头,此番重霄再次进犯,却是毫不顾忌,直刺玄钩!
付云中只觉追云剑锋凌厉,呼啸间径直刺入了玄钩光网!
重霄竟是瞅准时机,以追云之细长,攻玄钩之厚重,刺入镰刃靠近镰托之处,留作血槽的盘龙纹镂空之中!
仅此一处,玄钩其余各处皆无法回护!
付云中双手齐出,一翻镰身。
当即点点电光闪亮,追云被卡在盘龙血槽之间,动弹不得。
似被这电光惊起过往,付云中忽而忆起不知何时,光影暗淡,密室之中,桑哥被五花大绑,却神态悠闲,对他道,我与我姐姐也按照高昌风俗,继承的不是生父的姓,而是生父的名。
念头闪过,付云中定睛一看,追云剑身穿透玄钩不足六寸,离他身躯尚余二尺,僵持。
两把神兵紧贴,微颤,发出呲嚓低鸣。
两人亦各尽全力,足底生风,剑气冲撞,震碎周身山岩。
对视。
两人的眸光亦比方才更为快意,而疯狂。
势均力敌的人,接下来能定胜负的,便是兵器自身!
只闻轻轻,嗑喀一声。
追云被卡在血槽的剑身,裂出一条缝隙!
裂隙蔓延,带着更为轻微,丝丝疼痛般的响。
似又被这轻响勾出回忆,付云中继而想起不知何时,夕阳西下,沙漠尽头,归青俊满身血污,缓慢却清晰,对他道,还是该告诉你,你果然是有一个弟弟的。我给他起了个名字,可惜没机会告诉他了,叫“我妈爱俊”。
又是这个笑死人的名。
此一刻的付云中却连干笑都笑不出来。
直觉深处,即将破茧而出的什么,叫付云中一阵寒,一层汗。
重霄却是轻笑了。
他不收、不退,更是贯注三分剑气,直抵裂隙之处!
见此,付云中不由一惊。
裂隙受力,愈加承受不住,转眼嗑嘣而断!
却是随着重霄贯注之归云剑气,不是断去一截,而是断剑再次一断,变作两截!
两截断剑,随剑气遥指,自跌落之时回旋而起,闪着蓝虹,交错而过,直袭付云中执钩双腕而去!
一时急变,付云中当即回手,手中却是一轻。
重霄已扔却追云,紧扣镰身,抢夺玄钩!
玄钩笨拙沉重,此时此地,断剑已至,付云中自知无法,断然放手,足尖踏地,后退腾空。
果不其然,重霄抢过玄钩,空中挥舞一周,追着付云中腾空身影拦截而去!
付云中已有所料,自然是足以躲过杀招,再夺兵器的。
可双手空空,腾身虚无之时,心头似也在这太不恰当的关头,莫名随身而放松、放空了一瞬。
不知何时,纱幔之间,琴音袅袅,一个美得寻寻常常,海枯石烂的阿姬曼,郑重如叹息,道,我也有一个儿子。曾经,你的父亲饶过他一命。而也只有你,能再饶他一命。
战栗般的一阵激流直窜脑海。
最后一道铜扣,终于连上。
原是如此。
付云中,竟笑了。
笑得勾唇,闭目。
笑得重霄亦是一惊,睁了双目。
付云中想,他,可是真入了魔障了吧。
不但勾唇,闭目,更是不躲、不闪、不退、不避,任由重霄手中玄钩,直刺脊背,没入身躯!!
血珠长溅,串作一条颗颗饱满,鲜艳夺目的红珊瑚珠链。
重霄惊得手腕一抖,连兵带人扯过,出手扶住付云中身躯,才不致眼见付云中跪倒在地。
付云中仆在重霄胸口,方想开腔,先自咳了重霄满衣襟的血红,点点片片。
重霄皱着眉头,开口想说什么,复沉默。
还是付云中勉强站着,又咳了会儿,才满目苍白着微笑道:“你赢了……”
重霄摇头苦笑:“你这又是哪出。”
付云中顺了顺气,缓缓继续道:“你母亲以命救过我,我算是还个人情。更重要的是,还有另一个人的情,我得替他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