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某个周末的早餐,住在学校旁边小区的艺术老师大清早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一脸憔悴地打开房门签快递时,还疑惑了下,什么时候网购了东西完全记不起来啊。
于是,毫无心理准备的艺术老师,年纪轻轻就因为两次大爆发般的尖叫而叫哑了嗓子,这么惨了,还引得左邻右舍挨个过来谴责和谴责,谁叫声音太响,大家表示扰人清梦,不好不好。
害他叫哑了嗓子的东西,是一副还留有墨香的画,画得是竹林深处,石板小径,右下角有“离”字红章。
是谁,到底是谁寄给他的?!难道是哪个骗了他的家伙良心过不去又给寄过来一副真的以作补偿?似乎也只有这个可能了……哼,既然对方这么有诚意,那么自己就不去有关部门投诉好了。
这个周末,钟离和游以知没有留校,也没有回游宅,那个地方对于游以知来说,已经不是他能够安静呆着的地方了,虽然十分想念爷爷奶奶,但游以知还是尽量减少回去的次数。
游以知跟着钟离来到一处房子面前,这房子是南区民国时期建造的花园洋房,面积不大,胜在格局不错,是栋两层小楼,推开镂空小铁门,有个红矮墙围成的前院,院子里有各色花卉,芬芳夺目,再往里走,打开房门,屋内大吊灯是刚装上去的,客厅铺着柔软的地毯,木地板似乎刚刚做过保养,打过蜡之后显得十分光洁,钟离走过去打开窗户,夏天的风还略带着灼热,扑面而来,钟离按开空调,重新把窗户关上。
转回身的钟离笑意盎然的询问游以知:“怎么样?”
这是他买的房子,在没翻新好志气并未让游以知知晓,所以看到游以知有些诧异的样子,分外自得。
“不错。”游以知还算镇定,说了两个字后,仔细看了起来。
“以后,你不想回去的话,我们周末可以在这里休息。”钟离提议。
极注重个人隐私和地盘的钟离因为要陪着游以知,也开始了高中住校生涯,这种集体生活的新鲜劲一过,他就有些怀念一个人一间的大房子,这才开学三个月不到,已经迫不及待着手准备了新窝,一改造完就奔赴过来了,自然也要拖上自己的小恩公。
小恩公这会儿还沉浸在“要同居了吗?”的复杂心情中,即酸且甜。
少年,不要想太多不和谐的画面了好吗?
“这是你租的?”游以知看钟离,问道。
钟离笑而不语。
游以知:“你买了下来?!”好大的手笔啊钟土豪。
钟离点点头:“我也是个有自己房子的人了,你这个有家不能归的孩子,就留在我这里给我端茶倒水打扫卫生洗衣煮饭,抵消房费好了。”这一脸的施恩,仰着小下巴,得意劲突突往外冒。
深知对方是为了不让自己不好意思,游以知十分配合的跟着道:“那就多谢您的仗义相助和收留,以知一定铭记在心,鞍前马后。”简直是一百个愿意,有什么理由能让他拒绝?不,就算不让住,也会抱着大腿死赖着不走什么的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已经。
游以知觉得是自己大展身手的时刻了,他脚步一抬,向厨房奔赴而去,看完之后,颇为满意的手一挥:“去趟超市吧,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今天晚上好好庆祝一下,不,好好感谢一下您的美意。”游以知客气道。
钟离矜持的颔首:“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其实已经迫不及待想吃游以知做的东西了,之前在游宅的时候,已经体验过好几次美食的诱惑,简直无法抵挡。
☆、第 32 章
吃过午饭,游以知才仔细的观察起来,房子里的家具都是簇新的,游以知觉得钟离这钱花的是有点豪放,两个人一人一间卧室,家具齐全光洁干净,另外两间,一间是卫生间,一间是用来放闲置着的物件的房间,暂时空着,还备有一间客房,存在感很小的三楼是个小阁楼,不大,钟离索性让人整个打通,成为了一个大书房,落地窗两旁的窗纱轻轻垂在地上,打开就能看到不远处的绿树参天的老公园,这个地界虽然不够繁华,但胜在清净幽美,总体来说,感觉很棒。
两人偷得浮生半日闲,舒舒服服的在新家度了个周末,周日晚上准备返校,游以知接到管家赵叔的电话,面部便紧绷了起来。
钟离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他刚挂上电话,就问道:“是需要回去吗?”游以知看着他,点点头:“我们现在回去,一会儿再给老师请假。”
钟离没有多问,随他一起打车,直奔在东区的私人医院。
在路上,游以知依旧绷着脸,隐隐能看到他眼底的紧张,这是钟离从前不曾看到的,钟离从他口中知道,是游老爷子脑血管出血,现已被紧急送医,事发突然。
难怪了,如果游老爷子出了事,能陪在他身边的人就越来越少,他的心或许会越发孤独。
到了医院,游老爷子已经出了手术室,游老夫人守在一旁,神情沉默看着还在昏迷中的游老爷子,给他掖着被角,老爷子戴着氧气机,面容苍白,皮肤松弛,这几年的变化,以及这次的疾病,让这位以往还算健壮的老人看起来越发枯槁和不堪一击,小一辈的成长远没有老一辈衰老的快,这就是最让人揪心的地方,如果你看到过他们强势无往不利的风采,一定会为这衰老后羸弱的模样感到无奈。
房间里除了游老夫人,还有处理里外一应事务的游沣,他似乎刚刚坐下来休息,神情透着疲惫,游以知率先走到游老夫人的旁边,手臂揽住她的肩膀,想要给她支撑的力量,游老夫人的手搭在游以知的手上,生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安慰游以知:“放心,你爷爷已经过了危险期。”这样一个老人,看着虚弱的老伴还要强撑着安慰自己的孙子,游以知手臂收紧,心疼。额头抵着奶奶的额头,也回一个笑容:“我知道爷爷一定会没事,奶奶你休息一下吧,我来。”说着就要拉起奶奶,让她去旁边的休息室睡一会,不过,都知道,她一定是不愿意的,果不其然,她摇摇头说:“我要等你爷爷醒过来,如果一会儿醒过来没看到我,该生气了。”温和的语气却透着坚持。
游以知转过脸,看向病床上的爷爷,同样坚持道:“一会儿爷爷要是醒过来看到你憔悴的样子,就得骂我了,你舍得啊?”
最后还是拗不过孙子,看到他担忧的脸,游老夫人也无法坚持下去,依言去旁边的休息室小歇片刻,对游以知交代完还不放心,又对钟离嘱咐道:“他醒了,一定要叫我,如果有什么情况也要通知我,知道吗?阿离,那就辛苦你们了。”钟离走过去,给她一个颇有力量的拥抱,也同游以知一样扬起淡笑:“老爷子醒的话,我第一时间叫您,放心吧,快去养养神,不然老爷子醒了不光要揍以知,连我可能都不能幸免。”
游沣看着两个少年三言两语把母亲劝去休息,不知是欣慰还是旁的情绪,都有之吧,毕竟在这两个少年还未来时,他就已经催促过母亲快些休息,而她的回答却是:不放心,不行,再等等吧,他都快有些不耐烦了,最终只好一个人坐在靠墙的沙发远远看着母亲的背影,无济于事,看到母亲去休息,他也是心内松口气。
游沣打量着游以知,游以知则是看完了床头的病例报告和记录后才坐下来,知道爷爷的病情已经度过危险期时,不是不开心,只是他已经学会儿在不喜欢的人面前武装自己,他拉着钟离坐在自己的旁边。
“困的话,一会你也去睡一会儿。”游以知认为自己一个人在就好,并不想钟离跟着熬,看到钟离摇头否决了自己的提议后,心里更加感激。低声说道:“谢谢。”谢谢你的陪伴,永远沉默寡言却永远伴我左右。
钟离的陪伴对每一次脆弱的游以知有多么重要,只有他自己知道,对方总能让他感觉到无穷的力量,支持着自己走下去,仿佛在告诉他,尽管去迎击外面的狂风暴雨,受伤了也没关系,你不是一个人。
而钟离也不曾知晓,自己的存在给了这个少年怎样的无穷支撑,他的一点点给予,换来的是急需一抹温暖的少年的一颗心。
确定自己心意的那一刻,游以知已经赋予了另一个人肆意伤害他心的权力,往后不管是痛苦抑或欣喜,都牵系在了对方的手里,可那又怎样,他甘之如饴。
一直没说话的游沣终于开口,他说:“你们两个都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作为一个父亲,游沣自觉自己不合格,但他不是没想过要弥补,当年的事情,虽然是自己的一时风流的后果,可事已至此,斯人已逝,说再多也已经来不及,只能在这个儿子的身上得到一些心灵的救赎,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一直会梦到秋瑾,一个只给与他笑颜和柔情的女人,午夜梦回,看到枕边人,也会恍惚是曾经的旧人,过往如美丽的画卷在脑海如幻灯片一帧帧的播放和回放,他不是没有悔过,想起曾经的柔情蜜意海誓山盟,更加后悔,面对冷漠的儿子时,也会纠结和无力,曾经一家三口和乐的画面便涌入脑海,事情又如何到了今天的地步,是他刚把襁褓中的游以知抱在怀里时没有料到的,那个时候他觉得他此生只会爱上这个孩子的母亲,他那个时候确实是爱着的。
一切从那一晚酒醒后看到掉着泪拥着被子露出光洁后背的箫落时,变得不同,她那么脆弱,比起眼神永远独立坚强的秋瑾更加让人怜惜,鬼迷心窍安抚了她的同时也安慰自己,只要不被秋瑾发现,只要自己厌倦了这个女人,干净利落的收手,谁又会知道,他还是那个慈父和完美丈夫。
是不是被有心之人引诱已经变得不重要。
后来,泥足深陷,越发难于取舍,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他懂,他一边舍不得伤害秋瑾,又难以舍弃掉箫落,都说久了白玫瑰会成一粒饭粒,朱砂痣会成为墙壁上的蚊子血,但他反倒没有厌倦饭粒和蚊子血,这种偷情的刺激让游沣头昏脑涨兴奋异常,想要白玫瑰,也想要朱砂痣,谁也不愿松开,那段时间,他也痛苦过,却也留恋周旋在两个女人时的美妙。
游以知还算礼貌,只是语气疏离:“不用。”然后一句话也不肯再说出口。
游沣在面对这个越来越无法掌控的儿子时,总有种不得其门而入的无力感,想要补偿,却无处下手。
“我是你父亲,以知,你难道要永远想对待仇人一样对待我?”游沣面容强硬,语气却透出了哀求和浓浓的失望。
“从你把那个女人领回家,为她戴上戒指的那一刻,我看着母亲的遗像,笑着对她说过一句话,你想知道是什么话吗?”游以知注视着对面的男人,何止是仇人这么简单。
秋瑾在游沣的心中已经是禁忌一般的存在,现在被游以知直白的说出来,脸上已经是苍白一片,蠕动了下嘴唇,却没有勇气问什么话,语气沉沉道:“所以,一点弥补的机会都不给我?”不准备给游以知说出口的机会,答非所问。
游以知呵笑一声,冷冷道:“你觉得你还有这个资格吗?你知道我在面对你们时,要控制自己不去伤害他们……有多么辛苦吗?所以,不要逼我。”眉宇间的冷酷决然让游沣骇然,明明还是不足为惧的少年之姿,游沣却相信,他不是在开玩笑,这个外面人人敬仰的英俊男人,在面对自己的长子时,竟然生出了惧意。
“你知不知道,我重新回到游宅住,就是为了想要弥补你!当年是父亲一时糊涂,但事已至此,你有必要耿耿于怀吗?”这个骄傲的男人第一次在自己的儿子面前低头,但注定的不到想要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