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森几乎不认识坐在眼前的这个人青年了,眉眼舒展,脸上那点儿残存的婴儿肥已经消耗完了,只剩下棱角分明的腮骨线条透着有力;他肩背挺直,言谈举止之间透着沉稳;再看看坐在一边的李润野,神色依旧是淡淡的,只在顾之泽说到亢奋处轻轻抛过来一个眼神,便让儿子又压低了声音。
顾云森意识到,对于顾之泽而言,李润野就是一捧清水混着金刚砂,磨砺与抚慰共存,粗粝和细腻并融,交互之下儿子终于被打磨抛光成了一件上等名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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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李润野趁顾之泽不在的时候给叶琛打了一个电话,他实在好奇叶琛到底跟八戒说了什么会产生如此巨大的变化。叶琛说:
“润野,你很强大,这本来不是什么坏事,但是你的出色和强大会给周围的人带来太大的压力。如果顾之泽是个随遇而安、安于现状的人也就罢了,可偏偏他也是那种雄心壮志的人。现在你和他就是在跑一万米,本来你的实力就远胜于他,可居然还抢跑了三千米,你让顾之泽怎么办,他豁出命去追能追到哪里,天长日久他那点儿自信心还不都得被你给磨没了?所以你得给他点儿曙光,让他知道在某方面他远胜于你,完全可以反过来帮助你、保护你,这样他就可以找到平衡点,让自己更自信。”
李润野静静地听完,很快地明白了叶琛的意思,他沉吟了一会儿问:“你告诉他我有什么弱点了么?”
“我告诉他你有颗玻璃心,必须得时刻捧在手心里保护好。”
“滚!”李润野笑骂一句,“你就毁我形象吧。”
“可是管用啊,”叶琛一点儿也不生气,“你不觉得顾之泽最近变化很大么,你看他现在多自信。”
“他以前也挺自信。”
“哼,”叶琛冷笑一声,“他那不着调的自信,我都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
李润野忽然想起几个月前,自己也对顾之泽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几乎一个字都不差,他无声地笑了。
“他之前那不叫自信,那纯粹是因为对自己认识不清所以盲目自大。后来他倒是对自己认识清楚了,可你的段位太高,他只能玩命去追,急于求成自然会一败涂地。比如他考不过科目三其实不是因为对往事的恐惧,而是因为你在场边站着,他急于表现,想向你证明他完全可以顺利通过,可却适得其反。”
李润野不得不承认叶琛说的有道理。
“所以润野,”叶琛总结性地说,“你也得给顾之泽点儿奔头,别老拿自己当蝙蝠侠,该示弱就示弱。虽然他比你小十岁,可也是个成年人。他跟李舸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你不要拿和李舸相处的模式去和顾之泽相处,李舸需要你24小时贴身陪伴全情投入,可是顾之泽只想和你并肩而立。”
李润野放下电话之后,非常认真地考虑要怎么“示弱”。
自己“玻璃心”吗?
李润野从来不觉得自己玻璃心,事实上他认为自己很强大,试问这个世界能有几个人经历了家人的背离情人的背叛之后,还能勇敢地再投入一次,而且对方还是个直男!的确,在李舸离开的那段时间离自己的状态很差,但又能说明什么,谁还没个情绪低落的时候?
于是,李润野想了一个下午,直到顾之泽背着大大的采访包从外面跑回来他还没想出来,自己到底有什么“弱点”。
顾之泽回到办公室后习惯性地先看一眼李润野,发现他家师父端着一杯茶站在百叶窗前一脸深思的样子,顾之泽不敢去打扰李润野,于是悄悄地坐下来打稿子。虽然是春天,但是跑了一个下午他还是又渴又累,抬眼看到桌子上的水杯,伸手一拿,果然沉甸甸的,拧开杯盖后,里面是微凉的甜水。
春天天气干燥,顾之泽有时间就会煮一壶凉茶带来报社放在冰箱里,李润野胃不好不能喝太凉的,所以每次喝之前都要用开水温一下。桌上这杯茶不冰,微微带着凉气,一口气喝下去又解渴又祛热,浑身都舒爽了。
顾之泽扬起脸,晃晃手里的杯子,目光越过办个工区冲李润野飞过去一个温情脉脉的笑。
李润野挑一挑眉峰,举了举茶杯又指指电脑屏幕,示意八戒赶紧干活。
顾之泽痛快地放下杯子,一抹嘴开始咔咔咔敲键盘,马轩扭头看到顾之泽那凝眉定目的认真样,忍不住说:“看这样子,又得是一通报表扬的头条吧!”
顾之泽笑着说:“借您吉言,要是应验了我请你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泡泡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