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陈如精神愈好,身上死气愈重,薛孟庭心惊肉跳,再一弹手,又飞出数枚灵丹。陈如声音又低下去:“我……要……你发……心……心……心魔……”
“我发誓!”薛孟庭把灵丹不要钱似的塞进陈如口中,“我薛孟庭,愿收陈念为徒,护他一生一世!他活我活!他死我死!你满不满意,满意就不准死,不准死听见没!”
陈如艰难地弯起嘴角,露出生命中最后一个微笑:“其……实……你……笑得……很……好……好……好看……”一句话说完,已是灯尽油枯。陈如缓缓阖上双眼,搭在薛孟庭膝上的手无力地滑落到地上。
一滴血溅落,发出粘稠的“滴答”声。薛孟庭动作一滞。
他缓过神来还是不死心,又倒出些丹药要塞进陈如口中。但陈如牙关紧扣,这些丹药是如何都塞不进了。
却见陈念轻轻推开他的手,对他露出一个艰涩的笑容:“娘亲死了,没用了。”
陈念不哭反笑,薛孟庭几乎要因为他的异常转身就跑。跑得远远的,跑到没有主角的地方,跑到……跑到哪去呢?不管跑到哪里,只要陈念想把他找出来,那就一定找到他。陈念是主角,哪怕这是一本虐主流小说。
薛孟庭动了动手指,哑声道:“小……念,想哭……就……哭吧。”
陈念眨都不眨地睁着眼睛:“为什么要哭?有……什么好哭的?人总是会死的,娘亲跟我说过很多次……”
“别说了。”薛孟庭不忍卒闻,将陈念僵硬的身体搂进怀里,柔声道,“小念,师叔在这。”
陈念木然地仰起头,对上薛孟庭的眼神,良久之后眼角终于渐渐红了。他缓缓伸出手揪住薛孟庭的衣襟,将头埋进薛孟庭的胸口。
薛孟庭安静地抱着陈念,等了很久,终于感受到胸口传来的湿意。
陈念的声音有些茫然:“娘亲死了。”
“小念。”薛孟庭搂紧了陈念。
陈念身体一颤,竟又重复了一遍:“娘……亲死了。”
薛孟庭死死地搂住他:“我知道,小念,师叔在这,师叔在这。”他把这个九岁的孩童嵌进自己怀里,用尽全身的温暖安慰他。
陈念的身体猛烈地震动了一下,然后同样死死地抱住薛孟庭,一声不吭。但薛孟庭感觉到,自己胸前的衣衫很快湿尽了。
他心中恻然,却也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小魔头知不知道自己是“薛家老祖”,但现在看来,这一关也能勉强过了。
薛孟庭心思百转,却忘了身后还站着一个关键人物——陈如的义兄,薛通。
接连数声轰鸣冬雷之后,天色晦暗如夜,陈如搭在胸口的手掌缝隙间透出一丝微光。薛孟庭与陈念都未注意,只薛通一眼就看见了。
他面色一变,看了看薛孟庭又看了看陈如,半晌后似是终于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走到近前,对薛孟庭道:“老、老祖,那是生灵珠,有养气安灵之用……”
薛孟庭动作一顿,一点一点地抬起僵硬的脖颈,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脸“将功赎罪”的薛通。
陈念抬起头,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老祖?”
薛通犹自不觉,见薛孟庭向他看来,咽了咽口水继续道:“不光如此,修士佩在身上,修炼可事半功倍……”
陈念又退后了一步,他注视着薛孟庭的神色,眼底充满破碎的绝望:“师叔,为什么他叫你老祖?你怎么不说话?”
薛孟庭心中一片悲凉,他到底要被薛通坑多少次才算完?薛孟庭已经没有咆哮的力气了,他闭了闭眼,决定再抢救自己一次,霍然站起,将飞景剑架在薛通脖颈旁,气沉丹田,寒声道:“你便是邬城薛通?”
薛通腿一软,径直跪了下来:“是是,老祖,我是邬城薛家的族长……”
观其修为品行,此人到底是如何与陈如结为义兄妹的?
薛孟庭百思不得其解,声音中寒气更甚:“陈师姐与我说过,邬城薛家族长薛通是她义兄,曾以一半寿元救她性命,有朝一日可将弱子安心托付。”他长剑一抖,薛通脖颈上立时现出一道红痕,“你如今所为,可有半分对得起师姐这份托孤之心?”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薛通这时候倒是不傻了,连连摆手颤声道,“不信你问他,陈念知道,是陈如自己撞到我的剑上的,是她自己要寻死!”
薛孟庭一顿,听得陈念在旁沉沉道:“是娘亲自己撞上去的。”
“但,”陈念见薛孟庭稍稍移开飞景,冷冷道,“如果你不逼娘亲交出生灵珠,娘亲又怎么会自戕以证心意?”
薛孟庭心中一紧,一剑穿透薛通右肩,将他定在了木墙上。薛通痛呼一声,右肩鲜血直流,只连连求饶:“老祖听我解释!”
薛孟庭最怕最恨他这一声老祖,是以薛通这句话简直是火上浇油。薛通瞧见他目光已是森然,哀嚎道:“不过是一枚珠子,如何不能予我?我用一半寿元救她,竟连这点报酬也取不得吗?”
“所以你竟逼死了师姐!”薛孟庭知道陈念在关注自己的反应,半分不敢懈怠。
但他不确定,要是陈念让他杀了薛通的话他下不下得了手。无论如何,对他这个曾经的普通大学狗来说,杀人放火之事太过耸人听闻。
然而,便是再骇人,若是只有杀人才能让自己活下来,他或许也做得出吧。好在薛通罪有应得,他下手的时候心理负担应该会小很多。
薛孟庭一番心理挣扎,耳边陈念冷道:“你用救命之恩逼娘亲交出生灵珠,娘亲是如何与你说的?生灵珠是她身家性命,旁的都可以给你,唯独此物万万不能交予义兄。你是如何答的?我今日就是来取生灵珠的,你不交我便自己来取,只可怜我一半寿元白白舍去,换来的却是你陈如这被狗吃了的良心!”
陈如曾有冰魄仙子的美誉,是何等清高自傲的人物?薛通这一番话可称诛心,难怪陈如会如此决绝地自戕。
薛孟庭将飞景剑再钉入薛通肩内半寸,森然道:“你可说过此话?”薛通冷汗直流,听他问话眼神闪烁,刚要开口又听薛孟庭警告道:“但有半句假话,立时要了你性命!”
薛通一颤,半晌支吾道:“是,是我说的。”
薛孟庭目光一凝。旁边陈念注视着薛孟庭的侧脸,漠然道:“他叫你老祖,你又何必如此对他?”却是连师叔也不喊了。
薛孟庭哪里还敢犹豫,拔出剑来便要取薛通性命。飞景剑拔出薛通肩膀时溅出大量鲜血,将薛孟庭半边眼帘尽数映成了血红色。他心中作呕,握剑之手微微颤抖,却要做出狠戾的模样砍下去。薛通瘫软在地上,生不起丝毫反抗的气力,面色已经灰败了。
就在薛通即将血溅当场时,听得陈念低声道:“别杀他。”
薛孟庭动作一顿,陈念已蹲下身去扶起陈如遗体,要把她背到背上。
“娘亲临死前告诫我,不要为她报仇。”陈念淡漠道。薛孟庭一颗心高高提了起来。
原著中这句话的后一句便是,但弑母之仇大于天,此仇不报,如何敢称人子?不杀尽薛家满门,陈念此生誓不为人!
最后主角将这句话变成了现实,那现在呢?
薛孟庭手中汗水打湿了剑柄。陈念制止了自己难道是因为想自己动手?那他这个薛家老祖呢?陈念身为主角,一定是如何都杀不死的,难道只有等他来杀自己了吗?
陈念吃力地把陈如的手搭在了自己胸前,小小的身体几乎弓到了地上。他喘了口气:“娘亲尸骨未寒,我不敢违背娘亲遗言。你要杀他也不要在我面前。”
薛孟庭心中长长地舒了口气。他缓缓放下飞景,想要上前给陈念搭把手,却被陈念挪动着躲过去了。
“你是薛家老祖。”陈念费力地往前挪了一寸,“我从前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