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卑微的她,露出像是精致瓷器一样脆弱地一碰就碎的表情,她的眼睛里满满都是雾霭,浓重化不开的忧伤。
那时候我才明白,她懂我,但是我不懂她。
她的寂寞源于内心的封锁,外面孤高内心柔软。
可能真的是天生贱骨头的原因,我被她这么谦卑的态度吓得三魂六魄齐出窍,好不容易抓回来的时候只听见了,她隐忍的哭泣。瘦弱肩膀一抖一抖的,但是身形倔强地保持着那一个弯腰道歉的姿势。
道什么歉啊明明应该是我道歉的……
天色依旧阴沉,阴沉地像是要把我们都包裹进去。
我骤然意识到我似乎在何亦璇的死讯这瓶炼毒中淬了一把尖锐的匕首,然后我歇斯底里地借助那样负面的情绪捅进了她的心脏。
我拉紧她:“对……对不起,我……我只是脑子乱了我发傻我神经病我才说那样的话的……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行不行……”
“别哭了……”
“我看着难受……”
说着说着我那么没出息地哭了起来,好像受委屈的是我而不是她。
她很明显地就僵了一下。
然后伸出了胳膊,把头埋在了我胸口。
好了再让时间倒回来,她在那之后就没有说过什么话,只是在我小心翼翼问及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让她心有阴影的事情的时候,她会淡淡地说一句:“有机会你会知道的。”
此后就一直是现在的模样,眼神清冷,面无表情,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汤。
我惴惴不安地问她:“还疼么……”
简直是在作死。
“死不了。”她是这么回答我的,眼神飘向别处。
一句话把我堵得出气不顺进气不通,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中午的饭点儿过去了好久,偌大的餐馆里只有我俩,还有几个低声交谈的服务员。
心事重重啊!我叹了一口气,伸着勺子发呆。
旁边那张空桌子上放着一摞报纸,她索性抽过来一页一页往下翻。
“今天……”她大概是想问几号,我急忙掏手机:“十一号。”
她略一抬眼,看了我一下,又低头找报纸,抽出几页来拍在桌子上,把其余的放了回去,手指轻叩桌面:“卓——卓右有没有说车祸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昨天。”我规规矩矩答了,她把那几张报纸堆在我面前:“把十号的所有标题都念一遍。”
这指令真稀奇啊……她是想要培养出一个新闻主播来?但是现在这情况特殊万一我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好小学生一把乖乖地规规矩矩地拿起报纸来,用自认最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念给她,绝对不包含槐远定棉以及平沿等地的地方口音。
我粗略一扫,这破报纸也真奇葩,都是些什么标题,估计主编是个说相声的。
我脸都快绿了,但看见周子媛一脸平静,我还是一咬牙,念了出来。
“中俄友好,机遇好找。”
“下一个,连着念,我不说停你就不要停。”她的表情十分严肃。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起来。
“奥运冠军,居然神经。”我踏马快神经了。
她差点儿喷我一脸蘑菇:“下一个。”
“男人生子,道德标尺。”怎么又扯上道德了,变性人多了去了……
“这主编是说相声的吧……下一个。”周子媛很明显脸上有点儿绷不住,我乐了。这不挺好,只要周子媛开心,那就说得再奇葩一点儿,这押韵让我想起来宋丹丹那口音,我抬眼一看周子媛脸色缓和不少,想着这几份报纸还能当笑话使,顿时看见这几份报纸也顺眼多了。
“碰瓷事件,频频出现。”还好我没碰上。
周子媛眼皮都懒得抬了,估计是被这相声标题打败了。
“哦。”于是我乐呵呵翻了一面,操起了宋丹丹那口音。
“微博反腐,围追截堵。”怎么不跑呢?躲了国外咋整啊?
“奶油火锅,脂肪增多。”那肯定的嘛,这玩意儿我去吃的时候是下了好大的决心,结果吃完就得掏出小本本计算一下卡路里免得一肚子赘肉。
“基因工程,关注民生。”
我看周子媛依旧是懒得理会的模样,我有点儿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或者说这报纸的主编是不是其实就是她……这念报纸是不是新型惩罚方式啊这……
但是她这也没喊停啊,我硬着头皮继续念着:“改革深入,复兴之路。”
“时尚名流,种菜放牛。”这种事情当作新闻来说说明这编者观念还是落后了没跟上时代。
“神曲增多,大妈风波。”
“腐烂男尸,功能丧失。”这是在说啥啊真奇怪呢,都腐烂了还有个屁功能啊……
她差点儿把勺子摔在地上去:“停,把这个给我。”
我挺诧异的,周子媛念这个干什么?我大致浏览了一下,其实就是说某工地挖出来几具男尸。好几年了都烂了,还让人阉了来着。
我就这么大喇喇地跟周子媛说了,她一把抽走报纸。
服务员齐刷刷地回头看着我们,我觉得脸上挺挂不住的,微微一笑,越笑越脸僵干脆板起脸来,低头把头塞进报纸里当鸵鸟。
“还有其他么?”
我再翻了几页,“清华北大,又出学霸。知名工厂,进入黑榜,之乎者也,汉字难写。”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尘埃落地,她垂了眸子看我,她好像是高贵的女王浑身上下散发着高冷的气质,轻巧翻开刚刚腐烂男尸体那版,皱着眉头看了好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