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不叫张铁生,我爹是磨坊的跛子。”
“你爹不是跛子,是张铁生,你也不叫小鱼,你叫孟冬,这是生下你之前就定好了的,你会在婆家当家,渡船是你的,磨坊也是你的,叫我干爹。”
他收敛了笑容。
“你是甚么人?”
“你爹对歌赢了我,我是他仇人,我还是他兄弟,你叫我干爹,我待你好。”
后来我听见一声枪响,磨坊的跛子被独眼张一枪崩了。
06
水树爱上了渡船,我就叫他和水手们学去,渡船给他,磨坊是我的,雇了长工磨米磨面。
后来有一天,我看见了水秀的尸体丢在祠堂门口,嘴唇乌黑,下体肿胀。水树不敢理会,我又想起来曾经树林里看见的肮脏的隐晦画面。蹲下身子看了看那青紫的地方,里面塞了三枚银元,划破皮肉,血已经凝固,她全身发臭,所有人都躲着。
“水树,给我端盆水来。”我伸出手掏银元,发现翻卷了多少层皮肉也抠不出来,一旁的人们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探头看她,也看我。
他们说水树的媳妇像极了她娘,也像极了她婆婆,爱财。又镇静。
十里八村的女人们都心有余悸地传着我那天的行为,面色沉静,左右开弓,从女人的隐秘私处,那里腐烂又丑陋,我从那里,逃出来三枚带脓血的银元。
我把手和银元一起埋进了水盆:“她的价钱就是这三块钱,埋了她,剩下的给棺材铺。”
于是丧事就这么办了,这是场闹剧。
韦湘的原话是这么说的:“遗传下来的身体优势和地位优势,和普通民众之间展开的一场希腊神话式的闹剧,解围之神出场,那就是你。”
她的话我很少听懂过,也不晓得是因为什么会和她勾搭在一起。
柔软的手指没入我推荐,带来无法言说的颤栗。第一次同她做这事是在磨坊,水车吱呀吱呀转着,她的手停在我大腿内侧:“别怕。”
我只是想起了曾经见过的那场景,我惧怕有人触碰那里。
我告给她,八岁的水秀被做了那事,鲜血流出来,很是吓人。
于是她就笑,左手敷在了我胸上,缓缓揉捏:“我是女人,所以别怕。”
“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事?”我一时有点儿发懵。
她说:“你不喜欢的话,我脱掉你衣服的时候你会喊停,你喜欢这感觉,你十岁的小丈夫做不到,我喜欢你,就从你头发散开那一下就喜欢你了,因为喜欢,所以做,我要离开了,我想向你证明。”
她的右手是我把腕上的镯子套上去了,亮闪闪的,更好看了。
她只骗过我一次,她说第一次不疼,可是我疼,我咬住她的肩头,发出叹息一样的呻吟。大抵明白了水秀为什么要去做坏事,韦湘说,痛并快乐着,这叫做哲学。
“你爱我吗?”她的眼睛里都是雾,我说我爱她,她就笑:“好的,那我也爱你,伸过手来。”她把我的手放在她的*上,“这里,再靠下是心脏,那里有了病,我会死掉,不要给我塞银元。”
我也跟着笑了,我告给她不会塞银元,她也不会死。她只是捏了捏我的鼻子,吻我的嘴唇。
07
韦湘在第二年走的。
水树已经会摆渡了,他给韦湘留了一把桑葚:“韦湘姐要再来,韦湘姐是第二漂亮的。”
“第一漂亮的是谁?”韦湘对着外面摇橹的水树喊着,她成心逗他。
“是我!”我接茬,我们相视一笑,我们和水树隔了一个珠帘,于是我们接了一个漫长的吻。
后来就没有了她的消息。
只是会想起她来,比村里哪个女人都漂亮,又念过书,气度不凡。
水树十七那年明白过来,我原来是他媳妇,他害羞地提及圆房的事情,我只是喂着鸡鸭,半晌才回头说:“水树,你会哭的。”
打不开,总是打不开,那里干得可怕,他尝试硬来一次,我疼得要命,推开他,翻身睡觉,我听见他低声啜泣,声音很小。我的意识昏沉下去,像泡浸了雾里。
又梦见了水秀,她的脸早已模糊不清,唯独私处清晰地可怕,那里流出流不完的血,我爬起来,夜半,火光冲天。
“革命党来啦!”有人嚎叫着四散跑开,我披衣服下床,水树不见了,我坐在门槛上。
外面一群人跑动着,我冷眼看着:“都别跑,屁大的事情哭什么?该收租的明天收租,该去磨坊的滚去装船。”
“少奶奶,革命党来啦!独眼张也跑了,咱也跑吧!”
“滚回去,天塌了也轮不上你顶着!”我厉声喝道,拔下了头上的银钗握在手里,不管什么人来,也应杀一个够本。
那天的革命党是铁生,他回来了,我用银钗在他脸上划下一道狰狞的沟壑,才看清是他。
他认出我来,摸我的头,那是戊子年十月初十,又是我的生辰。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冒了出来给我过生辰,因为铁生要他们出来过,他说:“你是孟冬,跛子怎么死的?”
“独眼张一枪崩了他。”
“我一枪崩了独眼。”他说的时候把枪伸了出来,笑得自在。
我端了一碗黄酒给他:“你们是兄弟。”
“人不该有兄弟,他抢走你娘。”铁生一饮而尽。
我看了他很久,端起一碗卤肉和提了一坛子黄酒去了白沙河河岸。
“水树,姐姐跟你来喝酒。”我坐在渡船上看他,他没说话。
我说我真像我娘,他抬眼看了我一下:“姐姐,你不会被游街的。”
“因为我爹是革命党?”
“因为你不是狗。”他微微一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