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定向养才”方式渐渐地被其他商贾借鉴,越来越多非会员商贾也向共济学堂投入助学金,要求共济学堂为他们培育“定向养才契约生”。
随着共济学堂在各府州县的建立,随着越来越多的大商贾也纷纷开建定向养才学堂,越来越多的贫穷子弟和平户子弟得以入学读书。及后,官府也开始兴建专门的机械技术学堂,招收普通平民子弟入学,学成后分遣至冶炼场、造船场、农机场、工械场等等。
随着这些契约学子进入到各种技作行当,推动了冶炼术、造船术、航海术、印刷术、农耕机械、工坊机械等各类技术的发展。
而眼下正因章舜举这番话且作沉吟的官员们,并未意识到共济学堂“教之非仕而以技”的做法将带来大宋的“技校文教”,并因之带来了一个浩荡的技术革新时代。
此时此刻,这些官员们却在为读书人学成后从事贱业而皱眉。
叶梦得瞟了眼宋藻,没有说话。
尽管他心里有想法,但文教属礼部管辖,他不愿多作置喙,而且他也不想贸然开罪学堂幕后的主事者——在户部商令商策的推行上,他还有诸多需借助名可秀的地方。
朱震说了句:“教以非仕,这话倒是有理。读书人嘛,不能都求利禄。”
这话实际上是隐隐指责学堂“教以技,从鄙事”的做法。
何涣则是直言责斥,“学校当以养贤弘道为旨,士人当以耕读为本,岂可以持贱业为道?”
时下士人皆以贱业为耻,不务贱业是读书人通行的想法。
章舜举依然一副谦和神态,说道:“事农当然好,但有田者少,无田者多,而坊郭贫户更无寸亩。安身立命,如奈何?就算圣人,也有贫贱从鄙事之时。”
他说的是孔子。
孔子的出身并不富贵,他是鲁国孔氏贵族和一名平民女子野合所生的私生子。在孔子所在的春秋时期,性很开放,一男一女瞧顺眼了野合是很寻常的事,女子未婚而孕也不为时人所耻,有母而无父的私生子很多。孔子少时只知母不知父,随母居在平户里所,生活贫困,十七岁时母亲便丧。孔子为谋生计,从事过多种贱业及“鄙事”,包括做过丧礼的吹乐手。
当孔子成名后,有位大宰曾对孔子的弟子感叹道,孔子什么都会,真是圣人生而知之啊。孔子知道后,便对弟子说:“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前一句是说他少时贫贱,所以会做很多事,并不是生而知之;而后一句则是教导弟子多才多能,包括做鄙事的技能。
至孔子之后,儒家子弟践实务的就越来越少,而贱鄙事之风越来越盛。及至唐人宋人,士人都避讳孔子身世,认为有损圣人光辉,但谁也不能否认,孔子三十以前贫且贱,从鄙事为生。
何涣气得瞪眼吹须,辩解道:“孔子从鄙事,此为生计所迫,及后传学弘道,才是正途。”
章舜举呵呵一笑,“这些学子亦是生计所迫,若得以改善,自当向上进取。”
这时宋藻接过话道:“教化安民,这个义旨符合圣人之道啊。圣贤有云,欲明明德于天下者,修身、齐家、治国。修身、齐家之后,才能治国、弘道。若家计都无着落,又何谈齐家?天下万万子民,非人人可成贤才,若教之以德智,谋之以生技,则为民生之幸。而少一家贫户,则多一分安定,长远而言,益于国家。”
宋藻这么一说,大家都不说话了。其中,有认同的,也有不认同的。但不认同的官员见两位参政都默不作声,便也默然了。
章舜举适时引领众官人沿着廊庑往前,视察完小学斋又往楼上的大学斋。
上下学斋都有楹舍空着,显见学子还没有招满。
叶梦得便问:“已招了有多少学子?”
章舜举回道:“已录三百七十九名。明春在安居坊招录,届时将招至六百。”
安居坊的这所共济学堂比内城两所都要大,虽然建在坊内,却并不限于坊内招生,内城外城和京城周边的贫家子弟都在招收范围内——已经收录的这些学子部分来自内城,部分则来京城最近的仁和县两个镇市的贫户。
叶梦得心里盘算着等明年长定坊、永宁坊的共济学堂建成后,就将慈幼局八岁以上的恤孤都送进去,既让这些孤弃儿得到小学大学的完整教育,同时也省去朝廷在这方面的开支,而且,以后的谋生也解决了,一举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