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一个月的时间,那张没有生命支撑的、属于哈利的脸已经逐渐陌生。哈利的皮肤因为时间跳跃的伤害而显得苍白,但绝不是这种死青的灰白;哈利的五官生动,而绝不是这种精致脆弱;哈利的四肢因为战争而有力,绝不是这种软弱无力。
这绝对不是哈利波特!
哈,哈利波特早死了!
汤姆里德尔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让他几欲窒息的束缚感,在五十多年后的一个三月。
2001年3月21日,在他登上了巫师界的王位之后,在他彻底成为英国巫师界的□□者之后,在他亲眼看着那个人毫无生机地被深谷吞噬之后,在他残忍而快意地亲手抹去他存活的最后一丝希望之后,命盘将所有的记忆归还,洋洋得意地宣布自己的胜利。
看吧,任何企图改变命运轨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看吧,任何跳跃时空的人,都要付出对等的代价。
跳跃七十年的代价,是生命?
这是一场名为命运的游戏,无论意识清醒与否,身体都无法抵抗木偶线的操控。所有人都只是那木偶舞台上的角色,只不过操控者由“命盘”变为了“命运”。一个掌控着过去,一个监测着未来,没有剩余任何喘息的时间。
□□万物的魔王,也不过只是其中的一员。
而魔王此时,只是如同雕塑一样站在棺材口,惊讶而又愣怔地感受胸口传来的绵长的痛苦。
他像个孩子用惊奇地眼光打量世界一样,惊奇地发现自己还有心痛的理由,可怜又可悲。
“Lord?”葬礼上所有的食死徒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可汤姆里德尔没有精力理睬他们。
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过“疼”是什么自俄日了。
他早就将这种人类的本能从灵魂中剥离,连同后悔、伤心、乞求……一起封制成魂片,哪怕后来吞噬吸收了魂片,这种感觉早就游离,再也没有骚扰过他。
他可是黑魔王啊,谁能伤了他让他感觉到疼?
疼,彻骨的疼。
所有的食死徒看着他们的王一个趔趄,几乎站不稳地扶住了那棺材黑漆漆的边框,他们连忙去出声惊呼。
“伏地魔你他妈跟我决斗啊!”罗恩睚眦欲裂,几乎所有人都挣扎着想要扑向那个强大的□□者。连被重点压制的斯内普也不禁捏了捏拳头。
“闭嘴!”魔王嘶吼着,恶狠狠瞪向罗恩,赤红的眼睛如同火焰,燃烧着,连眼角都开始泛红,刺眼恐怖地让人联想到硝烟未散的战场,死亡、毁灭、尸体,还有蒸腾着、蜿蜒流动着、尚未凝固的鲜血。
“请……至少……让他下葬……”是谁哽咽着,挺着脊梁要求着。
汤姆冷冷的看向说话的人,恨不得立刻抽出魔杖让那个人永远无法说话。
下葬,他不喜欢这个词。
他站在棺木的旁边,低头定定地看着那张他熟悉了二十多年的面容,英俊的五官狰狞。
——我不安宁,你就别想安宁!
他弯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亲自将那具早已没有生机的尸体抱起,感受着那种冰冷却柔软的皮肤,汤姆只能将手环得更紧,企图挽留这具身体里逐渐流逝的生机。
哈利总是那么残忍,他将那人的脸贴在他的胸口,想着。
那人让他每次抬手,都能清楚地记得那双手是怎样将哈利杀死的,这怎么不残忍?
他抱着哈利向门走去。
这是那个环节出了错?为什么跟他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的确,没有人一开始就想犯错。
他错了吗?汤姆里德尔有些迷茫,但丝毫的犹豫转瞬即逝,汤姆里德尔从不后悔,他从不祈求救赎,他蔑视软弱。
他自我坚定着,抱着哈利的身体,可怜又可悲地让自己前进的步伐更加稳重些。即使这样,他的步伐依旧缓慢而吃力,肋骨如同空了一段,彻骨得疼,不断地让他看清那个他最不愿看清的事实:
——他,亲手杀了哈利波特。
他在自己的荣光中如此孤独,孤独得连一个敌人都没有剩下。
但,他怎么可能屈服于命运?他怎么甘心屈服于命运!他是□□者,他连生命都要□□!
“你必须赎罪,西弗勒斯,救活他,我就不追究你的背叛。”
他走到一半,停下脚步,目光疯狂地看向那个蓬头垢面的魔药大师。
里德尔在所有人面前说出这句话。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连被点名的斯内普也没有理解是什么意思。
“Lord,”斯内普迅速冷静下来,毕恭毕敬地低头,熄灭的希望又开始冒出火星,“今晚之前,或许还有希望,但是我需要很多材料,很多……难以获取的材料。”
俊美的魔王疯狂地看着斯内普:“所有的,所有的食死徒都听令于你!”
集齐整个巫师界的力量,他就不信不能终结这场与宿命相连的游戏!
他醒了过来,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早上好,哈利。”有个青年倚在床头,□□着线条流畅的上半身,被子搭至腹部,隐约露完美的人鱼线。那人黑发红眸,英俊漂亮得让人不敢逼视。
他看着他,倏忽间有种落泪的冲动。
他是哈利波特,只是哈利波特。这没有什么深层含义,只是字面意思。
是的,只是哈利波特。
对于哈利波特来说,每一天都是他的生日。哦,也许你会笑,哈利,你的愿望终于实现了!而他会迷茫地看着你:不好意思,小姐,我们曾经见过吗?
每一天都是他的生日,每一天他都是新生儿,至少每一天早晨,他都像新生儿一样一无所知。
他只记得他叫哈利波特。这个名字象征着责任,早就刻在了他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中。
他的记忆只有一天,就像金鱼的记忆只有短短的七秒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