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是我又不是你。主帅不能久留险地,你还是回营地去吧。”
青年将领皱起眉,“你自个儿去我更担心,你从小就不爱习武,骑马、射箭一窍不通,若是遇见敌人连跑都跑不了!”
少年笑着挥挥手,毫不在意,“有你的侍官们护着,我不会有事。”
青年将领一把拉住他,“九弟,你是四叔唯一的儿子,万一出了什么事,就算四叔不怪我,父皇也会砍了我的头!”
少年眨眨眼,“你是未来的皇太子,皇伯父决不会砍你头的。”
南江国江氏当政,已历三帝。江氏一族从远祖起就奉行一夫一妻、白头终老,纵然后辈做了皇帝也遵从不讳。三代皇帝,都仅有皇后一妻,因此江氏族人之间感情都极为深厚,只是人丁不旺。
江氏一族早在还未当皇帝之前就已经是有名的世家,钟鸣鼎食,什么都讲究。后因天下大乱,为了保护宗族和财产,遂割据一方,不容人侵犯。只是没想到周围弱小的地方纷纷依附,竟成了一个国家。这么多人将身家性命托付,江氏族族人不得不认真治国,消灭外敌、内安百姓,不知不觉版图越来越大,国势越来越强,与东鲁、西岳、北燕各据一方,真是江氏祖先们始料不及的。
他们的品行高尚天下知名,聪明才智也天下知名,每一个都学有专精、出类拔萃。可惜的是他们的懒散无为也天下知名,只求逍遥度日,不愿责任加身,虽然事到临头都能做得十分完美,却偏要推三托四、想法子让别人去做,在皇位继承问题上尤其如此,一个个推来让去,谁都不肯为国为民操心费神,被天下人视为奇谈。南江国没有成为中原四国之首并非主昏臣暗、国家不富裕,而是大家百姓日子过得太好、太安逸,个个安份知足、不图进取。
北燕国正好相反,政治斗争一向激烈,四十年前燕凯登基,觊觎南江国的国富民强,出兵攻打南江国,导致南北两国战火频传,国力都耗损不少。
南江国第三代的皇子有四个,乃当今皇帝江天锡、睿亲王江天钤、显亲王江天锋和代亲王江天钟。江天锡有三个儿子,江祥照、江祥旭、江祥晖。他是长子,又成亲颇早,因此三个儿子在众堂兄弟中也是最年长的。
江祥旭自小就性情骄傲,有一次和三弟江祥晖打架一直打到金殿上,当着父皇和文武群臣的面还揪着江祥晖的脖领子不撒手。江天锡突发奇想,认为下一代的三个皇子中属这个二儿子最不驯、最有冲劲,便以处罚的名义把年仅十六岁的江祥旭送到北部边关,让他习惯掌握权力,杀伐决断,将来登上皇位说不定能为南江国开创一个新局面。三儿子江祥晖也一向任性,干脆顺便派到与东鲁国的边界领兵锻炼,将来好帮二儿子的忙。
白衣少年姓江名祥晔,是当今皇帝江天锡的四弟代亲王江天钟的独子,“二哥,你是未来储君,所以绝不能陪我冒险。我来这儿就是为了破燕于威的铁营,无论如何都要给你一个交待。”
江祥旭左思右想,只得照他的话做,吩咐侍官们全数留下保护他,又在他耳边低语:“多加小心,破铁营的事不急,安全第一。”
江祥晔拍拍他的肩膀,“我会小心。”一夹马腹,策马奔出山谷。
江祥晔一直到离铁营只有两三里远时才停住马,那些侍官们各个惴惴不安,这个少年的来历他们并不清楚,元帅只叫他们以“华公子”呼之,而且对其十分爱护,方才前来时元帅又严厉嘱咐过他们要舍命保护、不容有失。只是这少年太大胆,太不知死活,若由他这么任意妄为下去,他们恐怕都要陪他葬身于此了。只见江祥晔勒马转身,一指近侧的山头,“我们上去!”
侍官们全吓了一跳,领头的侍官长瞪大眼睛,“公……公子,您不要命了?在山谷里已经够危险,您还要往显眼的地方去?”
另一人附和:“是啊,若是单碰上三两拔侦骑还不要紧,就怕遇见巡逻的大队骑兵,咱们就算拼死,也护不住公子您啊。”
江祥晔面容平静,“我知道,燕于威雄才大略,单观他营地就可见一斑,十里之内,必有侦骑;五里之内,定有巡兵。愈近营地,巡逻队伍愈密集。但我非得上山一趟不可,只有那里才能将铁营一览无遗。我估计山上不止有巡兵,而且燕于威一定派有驻军,就是为了防备敌人窥营。”
侍官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容吐出这番言语的少年,“那您还要去?”
“我若不去,就永远不能清楚地掌握铁营的布局,更谈不上破了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侍官们面面相觑,除了陪着这位胆大包天的公子赴汤蹈火外,他们还能怎么办?
第一章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登上山头,军容严整的铁营全营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他们眼前。众人都遵从江祥晔的吩咐,马蹄裹了布,马嘴上了嚼头,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丝毫声息,否则一定会有不少情不自禁的赞叹声发出来。
铁营中帐幕排列有序,队伍穿插自如。江祥晔愈看眉皱得愈紧,天下绝对没有完美无瑕的阵法,但他怎么就找不出铁营的破绽所在?
一旁的侍官长轻扯他的袖子,示意他该走了,敌方守军的营地离他们不足百尺,连马嘶声都清晰可闻,虽然有一片疏林隔断了两方视线,但难保不会有敌兵走到这里来。
才这么想着,猛听身后有人大叫了一声,大家急忙回头望去,只见一个敌兵的背影闪入林中,追之已经不及,随即林子那头喧哗开来,号角声、锣鼓声响成一片。众人大惊下立刻拨马下山,没命地飞奔,但刚刚穿过两个山谷就被一哨人马拦住去路,黑旗招展下,当先一人盔甲鲜明,冷然凝睇。
侍官长脸上血色尽失,“燕于威!竟然是燕于威亲自领军!”
江祥晔心中一沉,燕于威是统军主帅,辖下必然是最精锐的军队。他立刻下了决定:“你们不要管我,四散逃开,逃得一个是一个,至少要给元帅带个信回去!”
侍官长道:“可是……”
江祥晔打断他的话,“我知道元帅命你们舍命护我,但以如今的形势看,就算你们全拼了性命也保不住我,少了我这个累赘,你们也许还能逃出去一两个。”他瞪着仍在犹豫的侍官长,“等后面的追兵一上来,想逃都不行了,快逃!这是命令!”
侍官长全身一震,觉得这个弱质少年此刻的神情象极了元帅,让他几乎以为是元帅在下令,下意识地应了声,“是!”
燕于威冷眼看着敌方的人马争执不下,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们在争什么?投降还是送死?这些人看打扮应该是南江国二皇子、兵马大元帅江祥旭的亲兵卫队,那个白衣小子却不是江祥旭,他是谁?凭什么让江祥旭派亲卫保护他?
对面的二十五骑忽然散开,二十四骑分左右逃去,唯有那白衣少年留在原地。
这个少年想搞什么鬼?燕于威一打手势,队伍立刻分成三部分,两队追敌,他带一队留下。
耳听惨叫声断续传来,江祥晔脸颊上肌肉抽搐,心中痛苦无比。他久处富贵丛中,从没有过这么残酷的经历,如果不是他坚持,这些人不会深入敌军重地!这些人等于是他害死的!但愿他牵制住一部分敌军,能给那些侍官更多的生机。
他握紧双拳,用力之大连指甲刺入手心了,却仍止不住全身的颤抖。忽然一个狂妄的语音进入他耳鼓,带着轻佻的调子,“怎么?怕得连跑都没力气了吗?”
江祥晔霍然抬头,见不知何时身边已围满了密密麻麻的敌军,燕于威的马头与他的马头相接,正互相磨蹭着,仿佛不是处身于两方主人对立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