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家的长女天资聪颖却又体弱多病,明明有着百年难得一见的魔核却偏偏病魔缠身,不能学习魔法,此事始终为家中诸位长老所叹息。
在这个王都安利夏牧中,有两个人是被称为拥有绝代无双天赋之材的人,一个是第一警备团团长兼圆桌议会议员的苏安卿,而另一个便是诸葛雪了。
他们两人一武一文,苏安卿在武学一途上的赞誉是靠着自己的实绩一战一战打出来的,十八岁开始习武,不过而立就已是武学大宗师,他用非凡的成就证明了自己得到这称号实属名至实归、丝毫没有弄假的成分,而诸葛雪在魔法上的名声,却是从一出生就拥有的,这便是武学与魔法之间的区别。
众所周知,在这个大陆上魔核的优劣直接决定了一个人终生的魔法修为,技术可以后天磨炼,但从出生就带有的魔核却无法变更,历史上诸位名留青史的大魔法师皆是拥有优秀魔核的人。
而诸葛雪天生就拥有三重属性的魔核,这样的天资就算是在以魔法闻名的香榭丽也是极为少见,寻常人拥有双重属性的魔核已是罕有,更不用说一人就持有三种属性了,除了那些【神选者】外,几乎没有人可以有此殊荣,不,或者说即便是那些【神选者】也未必有这样的幸运。
更不必说诸葛雪的魔核还有着极大的“容量”。
施展魔法就需要魔素,不管是从大气中摄取,还是由自己体内产生,这是绝对的前提,没有魔核就等于没有存储魔素的容器,自然也无法发动魔法,而一个人魔核的魔素储存量就直接决定了那个人能使用魔法的最高极限,姑且以I、II、III、IV、V、VI、VII这七个符号来代称魔核的质量好了,与七个位阶的魔法相对应,I级的魔核自然只能发挥出第一位阶的魔法,或许经过正规的魔法师训练,I级魔核的持有者可以使出第二、甚至是第三位阶的魔法,但这会相当勉强,就像是强行过负荷运行CPU一样,一个弄不好就会伤及自身的身体,而想要使出第四位阶的魔法更是绝无可能。
大陆最高的魔法学府【苍耀之塔】中的讲师就有八成是III级魔核的持有者,剩下二成中,IV级魔核的持有者占了大多数,鲜有V级魔核持有者,至于VI级魔核更是一个也没有,因为第六位阶的魔法是战术级别的魔法,非是靠单人供应的魔素就可以发动的魔法,在人们的猜测中七冠大神或许拥有VI级或者是VII级的魔核。
当然,在那些终年以研究魔法为人生意义的讲师中也不是没有低级魔核的持有者,但那些人实属凤毛麟角,个个都是脑子和正常人不同的奇葩,这样的人没有一两个属于自己的独创魔法,根本就没可能在【苍耀之塔】立足。
原本拥有这样使人惊艳的天资,诸葛雪的前途可谓是星光一片,可不幸的是她从小就体质偏弱,连正常人的健康水平都不到,隔三两头就会生病,这让她怎么外出求学?
这样的体质不要说送往香榭丽学习魔法了,就是天气稍稍变化一些,她都会卧床不起。
天妒红颜、命途多舛,这些词用在她身上是在再合适不过了,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被长老们特别关照不许踏出家门一步,即便是偶尔一两次的出行也是左右拥簇、随行者云从景集,这样的情形倒是和另一位王都千金安妮大小姐差不多,但相比生性腼腆却又好奇心过剩、行动力丰富的罗具大小姐,诸葛雪又多了一份保守因为身体的原因,她真的是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就算是在舞踏会上也极少见到她的身影。
今年安利夏牧的冬天来得不算早,但却依然让诸葛雪生了一场大病,靠在水曲柳制作的床榻上,她静静地翻阅着手边的一本诗集。
间或咳嗽一两声,就会有一名丫鬟为她扇起放在屋子里的暖炉,高级香木燃烧后的香味顺着温暖的热气浸润着整个房间。
诸葛雪卧着的床榻虽是由水曲柳制作,但却价格不菲,上面刻有仙宗高人施展的法印文箓,不说万邪不侵、祛除百病,可对于宁神、顺气还是很有功效的,而且更关键的是这张水曲柳床榻还有着温养气血的功效,潜移默化之下,对于她这样体质虚弱的人有着极佳的治疗作用,若非当年诸葛家的大长老与仙宗的某位真人有过一起游历的交情,这等仙家物件又如何能隔着千山万水出现在露德兰?
诸葛雪神气清和地看着诗集,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就算有所不满,她也是没有任何办法,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是为了见识到外面世界的精彩而燃烧自己的生命?还是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软弱的身体,在病榻上度过一生?
她早已做下了选择,如今也不会懊悔什么,更何况她不想、也无法让诸位长老失望。
诸葛雪抬起头寂寞地向窗外看了看,一股忧郁的气息便蔓延上心头。
在这天气下,反正自己也是出不去了,不如静下心来读读这些诗集,像个长老们希望的大家闺秀一样。
突然,外厅的房门被打开了,轻开轻阖,仿佛是害怕让外面的冷气吹进这个屋子,一个几乎蹑手蹑脚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了屋子。
过了一会,门帘被轻轻撩起,一个青年男子走了进来。
“阿雪,身体可好些了么?”
是自己的大哥——诸葛松岳。
诸葛雪放下手中的诗集,想要起身行礼,但却被诸葛松岳笑着劝阻了。
“不要起来,我坐坐便走,你就不要起来行礼了。”
“那好吧,这样也省得我浪费力气,呼——”
故意发出一个喘息声,也不和诸葛松岳客气,病弱的少女就真的这么又躺了回去。
这在常人眼里很失礼的举动,在他们兄妹间却没有引起任何不快。
诸葛松岳习以为常,这位看上去很大家闺秀、很冷清的妹妹,其实性子很拗,这一点唯有他们几个本宗的嫡子知道。
而诸葛雪也同样不会跟自己这个大哥客气。
今天若是换成诸葛惕若或是其他兄弟在这里,她或许还会客气一二,但对于诸葛松岳却不会。
因为相比其他兄弟,诸葛雪要亲近这位大哥许多,或许这是因为在这个诸葛家中,只有他们两人是“无用”的吧。
“大哥,今日怎么会来小妹这里?”
“也没什么,只是想着今天你卧在床上大概有些无聊,便捎了一些书给你。”
诸葛松岳将一叠崭新的书册放诸葛雪的床头,最上面的是一本紫色封面的魔法书,制作精良,看上去就知道是限量精装版本之类的稀有品。
“呀,这不是苍耀之塔那边发行的最新魔法种类展示书吗?”
扫了一眼那本书册,诸葛雪就叫了起来,她随手扔下了手边的诗集,将那本书捧起来,她很是兴奋,甚至于双颊也泛红了起来。
看到她那个仿佛是孩子拿到了喜爱玩具的模样,诸葛松岳只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捡起那本被扔在了地上的诗集,用手在那封面上拍了拍,他才将这本诗集放回妹妹的床头。
实际上,这位大小姐比起阅读那些大家闺秀喜爱的诗集词赋,更属意魔法书,这或许是因为她在用这种方式来抒发自己无法学习魔法的愤懑吧。
“哇!这是新的炎系魔法理论!居然只需要短节吟唱就能施放出第三位阶的特定魔法,真是太厉害了!还有这个!是精神系统的幻觉魔法,嗯嗯嗯,这样的效果真是绚丽豪华啊~炼金系统的大师集会这个月会在苍耀之塔边上的莹梨湖召开?哇~好想去看一看啊!”
“阿雪你不要这么激动啊,要是等一下又发病了,长老们可就要教训我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看看还有什么?哦~黑金诅咒的研究有新进展了?但上个月不是说这个研究被搁浅了吗?”
嘴里说着自己知道,但诸葛雪却连一点收敛的迹象也没有,这行动自然让一旁的诸葛松岳苦笑了起来,他苦口婆心地劝道:“阿雪,你那样子哪里像是知道了,我敢肯定今晚要是没有人看着你,你一定会通宵看书。你自己的身体还需要自己注意,可不要光顾着看书而搞垮了身体,这书什么时候不能看,你再这样,我下次可不敢拿书给你了。”
谁知诸葛雪不但没有听进自家大哥的劝,反而不耐烦地挥手道:“大哥你真是罗嗦!我哪有这样不知分寸的?你这碎碎念的,就跟个长舌妇一样。”
“罗嗦就罗嗦吧,只要你能听进一两句也就值了。”
叹了一口气,诸葛松岳转过头,向丫鬟伸出手。
那名丫鬟是伺候惯了诸葛雪的,她福身作揖,然后就将扇风的罗扇递给了诸葛松岳,自己就默默地站在了一边。
拿起罗扇,诸葛松岳就开始缓缓地对着暖炉扇了起来,他将一丝丝暖气扇向自己的妹妹,那样子很是驾轻就熟,明显是做惯了这事的。
他耐着心思等诸葛雪看完那些书,也不去吵她,眉宇间还是和煦如常,却又透露着一些兄长对于妹妹的怜爱与叹息。
过了好一会,直至那叠书册被诸葛雪看完了一小半,她大概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个大哥。
她有些尴尬的看向诸葛松岳,但诸葛松岳只是朝她没好气地看了一眼。
那意思大概是:看够了没有?
诸葛雪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她有些心虚的笑着对诸葛松岳说道:“谢谢大哥。”
“谢就不必了,若是真听我的话,就好好休息,不要累坏了身子。”
“嗯……我知道了。”
合上书本,诸葛雪躺了下去,将那本新刊魔法书珍而重之地放好,她闭上眼睡了过去。
可过了片刻,她似乎又想起什么,于是突然又向诸葛松岳问道:“大哥,你昨晚是不是去了赫兹家那边?”
“是啊,怎么了?”
“那弥蕾尤和怜月还好吗?”
诸葛松岳扇着罗扇的手微微一顿,他沉吟了一会,不答反问道:“阿雪你认识那两位小姐吗?”
“大哥你真是健忘,忘了上次赫兹爷爷举办宴会时,我也有出席啊?我就是在那场宴会上认识弥蕾尤和怜月的。”
“阿雪,不是我健忘,而是那场宴会……我根本就没有参加。”
“啊……对不起,大哥。我不是故意要说这个的,我当时是真的没有注意到……”
“没注意到?看来你是嫌大哥我存在力地下咯?”
“大哥!我哪有这个意思!你又欺负我……咳、咳、咳!”
“阿雪,你快躺下!”
眼见诸葛雪因为激动而一时咳嗽了起来,诸葛松岳连忙帮她拍了拍,好让她顺顺气。
等诸葛雪平复下气息,诸葛松岳才又坐了回去,他将暖炉向床边移了移,然后复又扇起了扇子。
“怎么样,好点了没有?”
“好、好一点了,大哥,你还没回答我,见到弥蕾尤和怜月了吗?”
“见是见到了,不过……”
“不过什么?”
“她们的处境不是很好,赫兹家那边……嗯,阿雪你可听长老们说了什么?”
“没有啊,哎呀,大哥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快点说呀!赫兹家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思考着要不要将赫兹家变故的事告诉自己的妹妹,诸葛松岳最后还是压低声音说道:“赫兹叔叔亡故了。”
“啊!怎、怎么会这样?!”
或许是因为这个答复,诸葛雪彻底愣住了,她根本想不到那个平日里威风八面、权威赫赫的老爷爷会就这样去世。
赫兹家可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嫡亲血脉了啊,老赫兹一旦去世,那么年纪尚幼的弥蕾尤和怜月会怎么样?
诸葛雪完全无法想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敢想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就算是深居闺阁如她也知道,一个涉世未深就连基本政治都不知道的小姑娘在面对家族变动时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些家中元老会是忠心耿耿地辅助幼主,还是野心勃勃地将她变成掌中傀儡?
谁也不知道答案。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人心底下到底藏着什么,只有在面对真正的变故时才会显露出来。
诸葛雪微微发起抖来,但这颤抖并不是因为自己冷才表现出来的行为,是因为担心两个小姑娘的心情所产生的反应。
看着她,诸葛松岳轻声问道:“阿雪,你好像很喜欢那两个小姑娘?”
“是啊,怜月聪明伶俐、弥蕾尤惹人怜爱,都是很可爱的小姑娘,就是爱丽儿姐姐和弗兰卡大小姐也很喜欢她们,况且她们的身世……也是很让人惋惜……”
诸葛雪垂着眼眉回答道。
过了一会儿,她试探性地问道:“赫兹家不是还有一位博古特公子吗?我记得他对弥蕾尤还是很好的啊。”
诸葛松岳摇了摇头,斟酌着语句说道:“阿雪你想的有些天真了,人心不足蛇吞象,那位博古特公子如今可是赫兹家的新家主,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他还是不太愿意在背后中伤他人,但诸葛雪却是脸色一变。
“无耻!”
轻声咒骂了一句,诸葛雪露出为难的神色,她似是在询问又似是在求助一样问道:“那现在弥蕾尤和怜月怎么样了?”
看出她眼神中的意思,诸葛松岳安慰道:“放心,她们没事的,应该吧。但是,赫兹家从今以后可能就没有她们的位置了。”
“应该?”
“不必这么疑惑地看着我,两个小姑娘被逐出家门的当晚,就已经被人收养了,那人是我的相识,以他的人品,你不必担心两个小姑娘以后的生活。”
“大哥的相识?是哪位王都公子?还是哪所学院的学者?”
“都不是,是一名冒险士,如今在王都名声响亮的武学大宗师。”
“武学大宗师?!大哥你认识的吗?”
诸葛雪大吃一惊,据她所知,在这个王都中明里暗里不算白菊亭那位魔武第五位阶的支部长,总共也就只有四名武学大宗师,四人分别是激进派的苏安卿、图那德家的老亲王、自家的供奉塞利安老前辈,还有蒙塔诺卿身边的那位老管家。
四名武学大宗师,这个数值看上去很高,可实际上那也是因为这里是露德兰的首都,汇聚了北方平原所有精英的地方,武学大宗师在整个大陆上都是极为稀少的存在,在其他国家中,哪怕是三大国的重要城市,武学大宗师的数量也不会比这个数值要高。
而就在现在,王都安利夏牧又莫名其妙的多出了这样一个高手,而且还是自己大哥认识的人?
自己大哥是什么样的个性,诸葛雪是最清楚的了,就他那个与世无争、一心读书问道的脾气,怎么可能认识那些江湖豪侠?
当然,塞利安老前辈不算,因为老人家其实算得上是半个文人,听长老们说他过去还担当过某个贵族的执事。
“大哥,那人真的可以相信吗?”
“呵呵,这个你不必担心,因为那人还是弗兰卡大小姐的朋友,你信不过他,总信得过弗兰卡大小姐吧?”
“……确实,弗兰卡大小姐毕竟是弥蕾尤的姑姑,她是不会害两个小姑娘的。”
诸葛雪微微沉吟,最后她鼓起勇气问道:“大哥,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没有。”
斩钉截铁,诸葛松岳这一回却是没有丝毫的犹豫,他认真地说道:“阿雪,我知道你这是好心,但不可忘了我们的身份,弗兰卡商会是一只脚踏进了泥潭,所以才敢这么跟……赫兹家的那些元老抬杠,可诸葛家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