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导灯下飘散着稀疏的细雪,身后渲染着鲜红的青石坂道越来越远,一手夹住一人,抱着弥蕾尤和怜月飞奔向灯火通明的场所。
四周的建筑都是地中海风格的石制洋房,间或有一二座木造建筑也是小规模的露天茶座。
这有些熟悉的风格,还有空气中飘荡着的淡淡香水味。
这里难道是月季花大道?
也就是说我们被转移到了西城区?
看了看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是不是要去吕贝克大叔那里治疗一下?
……不,还是算了吧,现在这种情况还是不要给吕贝克大叔添麻烦了,索性这些伤势并不是很严重,大多只是外伤,没有伤及肺腑。接下来只要能确定位置,我就能绕回冒险公会,到了白菊亭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有泽芬坐镇,相信也没有什么人敢惹上门来。
虽然不知道想要杀死两个小丫头的背后势力是怎么和尤弥尔神教扯上的关系,但无疑那个势力不会是什么正义的组织。
就我的经验来说,大凡与宗教恐怖组织有牵连的势力,八成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视线那头的灯火逐渐接近,凭借着武人的耳力,几乎已经可以听到那些流连夜色的男人们的声音,赌场、妓馆、欢乐街,那些纸醉金迷的笙箫声正在逐渐清晰,而四周并没有发现敌人的气息,在剑气感应的范围内,丝毫没有感应到威胁。
先后已经闯过了三道杀阵,如果连那个转移魔法也在他们的计算之中,那我们所在地方的周围应该早就被清空并设下埋伏了。
果然,那个转移魔法是在他们计划之外的变数吗?
如果是那样,今夜我的运气还算不错,到目前为止的伏杀算是已经结束了。
抬起头,夜空中降下的细雪并没有变大,依旧是零零落落的样子,看来不会对王都造成什么影响,这场临时而来的小雪似乎不会太长。
第二警备团的驻地,稍早一些的时候,柯丽思造访了这里。
“那么老师的意思是在这个王都的某个地方,源先生遇上了麻烦?”
“是的,除此之外,支部长也希望能得到爱丽儿团长你的帮助。”
“……嗯,我明白了,且不说这场骚乱发生在绿茵城区,既然是泽芬老师的请求,我一定会尽我的全力帮助公会搜索源先生的下落。”
办公室内,爱丽儿的秘书官先是点起了一盏魔导灯,然后准备去为两人升起炉火,但这动作却被柯丽思制止了。
“不用麻烦了,非常抱歉,爱丽儿团长我还有去第五警备团那里,这就告辞了。”
“哎?是吗?”
“是的,非常不好意思。”
柯丽思向爱丽儿微微致歉,然后就匆匆走出门外,看得出她的样子非常着急,就爱丽儿对她的印象,这种情况很少或者说基本不会发生在柯丽思的身上。
果然是因为牵涉到了那位源先生的安危,所以有些动摇了吗?
说起来也真是不可思议,现今公会的三位看板娘似乎都这位来自教国的源先生很有好感,并不是因为他的那身大宗师实力,而是……嗯,硬要说的话是被他的人格魅力吸引了?
爱丽儿用手指点着脸颊想了想,但最后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说实话,毕竟那位源先生一看之下是真的很普普通通,绝不是那种凤毛麟角、稀世罕见的英雄豪杰,说得更直白一些,只要和他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他的脑子也不是很聪明,绝对属于那种才智平平的类型。
撇开那第四武境的大宗师剑术,他还有哪一点吸引人?
“为什么呢?”
凝视着眼前发出淡色光晕的魔导灯,爱丽儿不由得有些出神。
“团长!目前可以动员的警备团人员已经都集中在了训练场了!”
门外传来斐迪南急匆匆的声音与脚步声。
“知道了~~我这就来。”
站起身来,并没有关上魔导灯,爱丽儿用手指点了点桌子上诸葛家发过来的秘密文件,她示意自己的秘书官将这份文件妥善处理,然后就这么一甩发色的马尾走了出去。
有些事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比较好,哪怕是自己敬爱的恩师,哪怕是自己信赖的部下。
轰隆隆——
如同雷鸣阵阵,带着苍色光芒的斗气在水晶矿坑周围的丘陵上到处肆虐,在那之下是朵朵绽放的冰莲与一闪即逝的赤色剑芒。
“两个乳臭未干的小鬼是想走到哪里去?!给我出来!”
发出老气秋横的训斥声,老图那德卿威风凛凛地站在一座小山丘上,他双手负在身后,一身读书人的青衫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跟前是被轰得千疮百孔的地面山林。
要是这一幕被露德兰自然环境保护协会看到,一定会高举抗议牌,跑到图那德府邸前要求当事人赔偿那些被轰烂了的树木花草。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看到行凶者是这个国家最混账的老国宝后决定认怂,这种几率不算低,而且就算真的发生也不奇怪。因为谁也吃不准惹火了老图那德卿后,他会耍什么流氓……
但明显,今夜和这位自称是读书人的老混蛋做对的人并不知道这种后果,甚至从他们敢于对老图那德卿对手这一点来看,也可以推测出他们并不是露德兰的本土人。
“怎么?以为不说话就逃得出老夫的法眼了吗?”
眼见眼下漆黑一片的山林悄然无声,那两人明摆了就是打算就此逃窜,老图那德卿眼皮一跳,一身暴躁的斗气更是直接爆发。
老图那德卿师承东方诸国的高僧【怒海行空】,一身渡难宗的武学更是与鬼脉九打相融合,一拳轰出就如金刚下界、罗汉降魔,不但声势惊人,而且威力夸张,真正是变态到了极点,哪怕同为第四武境的大宗师也不敢正面直撄其锋。
若此时有渡难宗悲苦堂的修行僧见到这一幕,只怕是会当场瞠目结舌,一门好端端慈目安和的武功竟被老人硬生生使成了降妖伏魔的霹雳手段。
山林岗坳之间,拳劲过处就是一片狼藉,哪还有半点藏身之处?
老图那德卿飞身于空一顿乱拳打下,突然就有一道剑气自树林中射出,那道星霜剑气正而不邪,其色月白,在直接对上老图那德卿的其中一道拳劲后,竟是各自崩散。
这倒并不是出手之人的实力可与老图那德卿相媲美,只是那人出剑巧妙,以全力对上老图那德卿分散开来的一拳之力,这才造成了平局的局面。
“哟?挺聪明的嘛?不过还是太嫩太天真,用先王的话来说就是‘太甜了’!”
老人嗤笑一声,大喝道:“找到你们了!”
这一下来得极为突然,那出剑之人本以为老人一阵狂轰滥炸过后,必定需要回气,更何况对方身在空中,哪能自由应变?
他算准了此时正是遁走之时,于是两条黑色的人影一个闪现就要向北逃去。
可孰不料老图那德卿当真是不能以常人之理揣测,只见他人尚在空中,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双足一顿,在他脚边就有一块镜面似的东西出现,他借着这立足之地,就是这么一个转折猛然向两个人影所在的地方冲去。
“呔!两个小贼!给老夫留下!”
大喝一声,整个人就如同炮弹一样落下,老图那德卿一个俯冲,在落地的刹那立即就是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四周尘土连着那两人周围的树林也一起被吹得尽数摧折,方圆数十米瞬间被夷成平地。
“哼!”
鼻子里发出一声自得的冷哼,一片烟尘中老人傲然而立,可谁知这时就有一个年轻的声音讽刺道:“哎哟喂!好厉害、好厉害!不愧是千年的乌龟,万年的鳖,老先生你这老王八真是不简单,这一手凌空折返的手段真是吓得晚生我屁滚尿流啊~!”
“嗯?!”
老图那德卿微微一愣,随即眯起眼睛向那两个人影望去,只见漫天烟尘中那两道人影居然从各自身上发出一阵火光,那火光犹如海市蜃楼渐渐将两人慢慢掩去,接着两人就如同幻像一样消失了。
“好小子!居然是障眼法!”
怒骂一声,老图那德卿须发皆张,如同雄狮发怒一般,自从圆桌内乱以来哪里有人敢这般对他出言不逊?
老混蛋虽然自称是读书人,但其实身上连一点读书人的忍让修养都没有,他岂能让人在自己眼前这么放肆?
双拳一握,骨骼顿时发出一阵爆响,接着就是斗气一振,第四武境的绝强斗气沿地而走,将整个山丘掀得如波涛荡漾一般。
“不好!”
这时另一个柔和的年轻声音响起,那声音不见其人,但一听之下就让人心生好感,使人觉得这声音的主人是个好好先生。
这声音才发出,老图那德卿就听声辨位,一拳向那里轰去。
只要敢在老子面前耍小聪明、出言顶撞,哪谁管你是不是好人?揍了再说!
这就是老图那德卿的理论,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君子坦荡荡”!
老子既然要坦荡荡,那还有必要耐着性子跟你们讲道理吗?
这话还好没说出口,否则都不用他动手,对方就得吐血三升!
老图那德卿以鬼脉九打为基础打出的这一拳,气劲到处自然是所向披靡,可奇怪的是,那两人居然不慌不忙,甚至连联手的打算也没有,只见其中一道人影稳住脚步,从肩上取下背负之剑,他只是将那把剑拔出三寸,就有一道炎流如龙蛇一般涌出。
赤光闪耀间,就像是一颗明星冉冉自夜空中升起,红色的流光飞焰照亮那名年轻人的脸孔,虽然只是一瞬,但凭着老图那德卿的眼力依然看了个清楚。
好一个美男子!
金色的秀发犹如黄金那般璀璨,又似溪水那般柔顺,英俊的五官呈现几乎完美的比例,他那一双星眸就像是日月争辉那样令人炫目,那真是一张可以媲美天上神邸的脸孔!
而且就这样绝世出尘的美貌,居然还偏偏给人一种并不过分张扬的柔和意味,让人打从心里觉得这人平易近人。
哪怕是见惯了各色优秀人物的老图那德卿也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心下连连赞叹。
可打出去的拳头却是不能收回的,老图那德卿愤怒之下,一出拳便是八九成力道,他自忖对方不过是两个晚生后辈,岂能随便接下,这时便有些后悔。
但这时候出口叫人家担心,以他的心气是绝对做不来的,毕竟别人就是再长得好看,也没老混蛋自己的面子重要,于是叹息归叹息,老图那德卿就这么双手一背,抄手站在了那里,一副稳立山巅的胜者姿态。
不过接下来的一幕差点就让他这位露德兰的国民老偶像下巴着地!
“诸行无常,万物万象,若遵行此世之理,便请回应我之请求,将剑神的光芒追放至银河尽头!明星启航·绯红圣剑!”
剑气由金色臻至绯红,炎流四射间,辉煌夺目的炎光之剑以超过老图那德卿拳劲的规模斩出恢宏的一剑。
高温掀起热浪,只是这一击就将远方的山丘削去了小半个山头。
老图那德卿自诩第四武境以下无人可挡的拳劲,就这么被劈成了两半继而化为清风,散去得无影无踪。
现场一片沉默,那两条人影并未就此逃去,因为在他们眼前的老图那德卿正蓄势待发,只要他们一动,对方就会以雷霆之势追击而至,将后背空门留给敌人可不好,而且就以刚才的那一拳来看,两人都觉得对方不是那种会因为他们的身份暂时还不明就不会下狠手的人物。
他们戒备地在原地看着那名老人。
只见老人如同泰山宗岳,巍峨不动,其人风扬白须、青衫猎猎更是一派宗师气态。
嗯,至少在这两个缺乏实战经验的年轻人眼里是这样……
而实际上,老图那德其实早就失神了,只要你离得近,甚至还能从他嘴里听到他在那儿念叨着:“怎么可能?老夫这一拳好说歹说也有八九成功力,怎么就没把给这两个人少年人给打趴下呢?莫非是老夫看着那年轻人是个可造之材,所以下手时不自觉手下留情了?嘶——可是我是在看到那后生面相前打出的这一拳的啊?这么说也没道理啊?没可能的,没可能的……”
老图那德卿自顾自在那出神,可对面两个年轻人却是警戒万分,他们正摸不清老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却不防老图那德突然大笑了起来。
只见老人脸皮一抽,对着他们大笑道:“很好!非常好!居然能接下老夫六成功力!”
丫的死不要脸!
明明出了全力居然还吹牛!
可那两名年轻人却不知道这些,他们一听老人只出了一般左右的实力,不由齐齐面色一沉。
【啧,真是老而不死是为贼,出一半的本事就让我们有点招架不住了。巴德尔,怎么办?】
【这……看看能不能说服他吧。】
【说服他?你做梦呢!以我的眼光来看,这老王八绝对是那种平时横行霸道还不许别人提反对意见的封建式老顽固,你想说服他就只能顺着他来,前提还是不一定会成功!】
【那你说怎么办?】
【呃……要不咱们放手一搏?】
【放手一搏?那这附近肯定焦土一片,到时事情暴露,你就不怕被父亲责罚?在这里闹出事情,肯定会给父亲和那一位大人添麻烦,别忘了我的任务。】
【哼,麻烦死了!早知道会遇上这事,我宁愿待在自己房间看漫画。】
“嘀嘀咕咕废话什么!是自己束手就擒,还是要老夫亲自动手?”
眼见眼前两个年轻人居然还悄悄聊开了,老图那德卿不由勃然大怒,对自己动手那是勇气可嘉,敢出言不逊也算你们有种,但现在敢无视他这位北方平原学问第一人(自封),那就是你们不对了,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不是?
一看老人那怒火雷霆的样子,那名金发年轻人就知道事情不妙,他连连摆手解释道:“有话好说!老前辈请您千万不要再动手啊,我们两人不过是不巧夜宿在此,你何必一定要押送我们去王都呢?”
“是啊,在露德兰出来旅游难道还犯法啊?你这么为老不尊,小心以后走夜路掉臭水沟里~”
“嗯?!混账!臭小子你敢诅咒老夫?”
“琉酱,怎么能对老前辈这么说话?”
“切~摆出一副优等生的模样,就你那圣母星人的个性,到最后还不得给这老王八逮着到王都监狱里去观光一圈啊?”
“咳!琉夜莺!你说话可要‘仔细’一点!不要叫老前辈看了‘笑话’!”
“喂喂喂,不要摆出这么一副可怕的样子,你是Galgame的病娇系黑暗角色吗?啧,我装哑巴还不行吗?”
“唉!老前辈,我这位朋友说话是失礼了一些,可我们真是出外旅游一时误了进城的时辰,这才不得已夜宿在这丘陵附近,还请你高抬贵手放了我们吧。”
那名金发年轻人一脸诚恳,身上的斗气全部收敛,为了表示自己真的是很无辜,就连他那把品相不凡的宝剑也插回了剑鞘。
礼数做全,态度良好,再加上那一身的相貌和气质实属上乘,老图那德卿的火气一时也有些消退,他眯着眼睛打量起了眼前的两个年轻人。
只见他们两人一个是优雅美貌的金发贵公子,一身气质看着就像是某个国家的王子,论卖相就是比起自家那个妖孽的孙子也不遑多让,而另一个则是典型的黑发黑瞳,看起来像是东方诸国出身的剑士,身上无时不刻都透露出一股痞子气,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滥好人气息,硬要打个比方,那就是装成花花公子的图书管理员?
说起这么奇怪诡异的气质,老人想了想,觉得自己最近似乎好像貌似有印象啊……
但他终究不是爱琢磨事的人,这违和感也就一闪即逝,既然想不出个头,老图那德卿也就懒得再去想,他将这念头扔到一边,冷哼道:“既然自认没做过什么亏心事,那就随老夫去城里的警备团走一趟,你们不是错过了进城的时辰吗?那正好!跟着老夫一起进城,也省得等到天亮!”
“这个似乎有些……不妥吧?”
“哼!有什么不妥的!莫非你们做贼心虚?这水晶矿坑周围可是下了禁令的!根据你们的说法与行动,老夫很有理由怀疑你们想要对王国的公共财产图谋不轨!”
被老人一步将死,那名金发年轻人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但他和同伴是真的不能暴露身份,正当他暗自斟酌说辞时,被他下了封口令的同伴却是再也忍不住了,谁叫老图那德卿那表情实在是太欠揍了,正处于人生叛逆期的年轻人哪里忍得住这个?
“哟?说得自己跟正义的英雄一样,老人家,我看你这一身的青衫,应该不是露德兰的政府官员吧?谁要你来这里组织夜巡的,别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吧?再说了,说到大半夜夜游,你老人家也不一样吗,要说送去安利夏穆监狱的话,我觉得你应该也很够格!说不定王都的警备团还能意外破获一起老色狼到处采花的案子呢!”
管不住嘴巴的黑发剑士一开口就是火力全开,字里行间没有半个脏字,但直接就把德高望重的老图那德卿贬低成了一个老不要脸的淫贼。
这自然让某个处处以圣人格言为座右铭的老混蛋怒火中烧了。
“龟孙子你有胆再说一遍?!”
“少沾亲带故的!老王八,谁和你是同族了?!”
一言不合,这一老一少立马相互对瞪了起来,这两个人当真是八字不合,一个是凡事自以为是的老糊涂,另一个则是性格随随便的中二伪宅,这要是不起冲突那才是见了鬼!
剑气、斗气又在各自蓄势待发,雷电与冰雾瞬间就蔓延了全场,金发年轻人一个叹息,这时他也知道今夜之事不能善了了,索性他们的任务其实并不是很重要,挺多算是走走过场,那一位大人可不愿意为了不必要的消耗而让他们涉险。
握紧背上的那把宝剑,他默契地和身边的同伴形成一个双人阵形,一场如同天上细雪那样突如其来的战斗就这样再次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