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郡的白马莲灯,即便放到全中原也是独一份,莲花灯盏之上是昏黄的灯罩,灯盖上则是一粒精巧的宝珠。
没错,这白马莲灯正是白马郡当地的官府找天工坊研制而出,只要掀开宝珠灯盖,这莲灯内部就会燃烧起来,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会有浅白色光影绕着灯罩旋转,而那光影恰恰就是一匹小马的模样,由此得名――白马莲灯。
曾经有人试图破解过,然而只要打开灯罩,内部便会自燃,让人无从下手,也因此成就了白马莲灯的美名。
如白驹过隙,一旦开始便再不回首,只愿能前程似锦,不负好年华。
所以哪怕这白马莲灯一盏便要二两银子,也让无数人趋之若鹜,自然,这舍得花钱买的人都不是什么平民百姓,大多有些家底,毕竟这一盏灯的价钱就足够平民百姓们一月的耗费了。
可这世上从不缺有钱人,想要订购这白马莲灯少说也要从半月前排起队,而丐帮弟子们搜集夫人小姐们的情报也从这方面入手,既然舍得花钱买灯,自然也能舍得花钱找点乐子。
“这莲灯终究华而不实,即便虔诚许愿,可顺着河流又会去向何方呢?谁知半路会不会被一些人截下,取了上面的宝珠拿去换顿下酒菜。”
沈慈站在石桥上,漠然望着顺水漂流的莲灯。
药王谷离白马郡不远,他也时常带着童子来此置办东西,这么多年来自然也熟悉当地的花灯节,只不过往年他从来都不会来凑热闹。
小白听此,却是朗声笑道:“顺着这条河流下去,最后会穿过五岳山,接着分向支流,要么去东海,要么去南海,不过你说的没错,它们坚持不到那儿。”
“纵然流到了海里,也不过是葬身鱼腹。”沈慈冷笑。
“但我说的是寻常莲灯,你可知为何白马莲灯能卖二两银子?便是因为灯罩烧化后宝珠坠落,恰好落于灯盏,且把那心愿塞进宝珠,让它化作莲子浮沉于河间,而这灯盏也是特制,能够顺水漂流很长一段时间,说不准真能去海里。”
“天灾犹可避,人祸岂能安?就算躲过了风雨,避过了鱼腹,可那些在下游候着的‘采莲人’,又岂会放过这些宝珠?”沈慈抬袖,便想离去。
“与其将希望寄托于这虚无的灯火,不如――”他顿住,不可置信地看向小白。
原是她翻到了桥栏上,像是要寻短见跳河自尽一般,这番举动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登时就有几位侠士要出手救她。
“你说的没错,如果仅仅是一粒宝珠,那么最终游进海里的希望异常渺茫,可如果是上千盏莲灯呢?”
周围人再次惊呼,这一次却不是对着小白,而是因为河道两岸冲出了近百人,他们每人都拖着一筐白马莲灯,手法利落将莲灯放于河中,一盏又一盏,不过是数十秒,上千盏莲灯竟然就这般挤挤挨挨汇聚河中,犹如天河坠落,星子满地!
无数的白马在灯影中跳跃,它们一齐奔向了那未知的彼方,沈慈久久难以回神,周围的人声仿佛都远去了,或者说所有人都为这一幕屏息,就连那些原本准备出手相救的侠客也无言看去。
“沈慈,现在该你许愿了,千盏莲灯必然会有一盏游进海里,无论是东海还是南海,就是它们游不进又如何,我还可以再来一千盏、一万盏!甚至直接带你去海边,坐着宝船离开中原,在那海上想放多少莲灯都无妨。”不知何时她坐在了桥栏上,晃悠着双腿,遥遥望着那些远去的莲灯。
沈慈在想,此刻的她眼中看到了什么,是与他一起看见了这千盏莲灯,还是更遥远的地方?
但他知道,她给他的不是寄托于莲灯上虚无缥缈的心愿,而是更加美妙的承诺,那是黄金,用一块块金条堆积而成的未来,她能够实现他的心愿,他真正的、隐秘藏于内心的愿望。
周围人回过神来,惊喜地闭眼许愿,然而沈慈和小白都睁着眼,所以他们看到了趁机摸行人荷包的偷儿,远方依旧亮着灯火的酒家,繁华喧闹的世界突然静了,沈慈开口:“你知晓白马郡除了黄马酥、白马莲灯外,还有什么最出名吗?”
他没有等她回答,而是直接道:“是千蹄须,这是白马郡独有的药草,也曾是沈家使用最多的药材,沈家的医者借此入药,救治了无数百姓,然而现在已经没有人记得沈家了,他们只记得――”
沈慈目光冰冷地看向不远处即便入夜也照常营业的柳生堂。
柳生堂是越朝最大的医馆,几乎每个州府都有他们的分馆,从永江道开满了东西南北,他们偶尔也会义诊,但若是有门路便会发现柳生堂所谓的义诊早已提前定好了名额。
但这不重要,闯荡江湖难免打打杀杀,而上至高门大户下至平民百姓都离不开病痛所困,柳生堂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因为其他的小医馆已经被打压地不成样子。
“离开药王谷的童子,大多都入了柳生堂,因为只有柳生堂才会给他们最好的庇护,那是药王谷给不了的,然而谁又能想到,柳生堂那些闻名于世的药方,种种另人神往的秘药,大半都是从当年的沈家夺来。”
他面容森冷,眉眼染上地却不是怒意,而是小白所熟悉的野心。
江湖中最多的还是纷争,而能引起纷争的自然是宝物,这宝物可以是神兵利刃,自然也可以是药典秘方。
自燕朝被灭,沈家就寥落了,但总归还吊着一口气,直到沈忆安七岁那年才是真正的家破人亡,杀手们拿走了他们珍藏的医书和秘方,甚至还想赶尽杀绝,连累沈家这对姐妹失散,所以沈忆安才叫这个名字,忆安忆安
,忆家人安康,冬儿归来。
而她也始终挂念着妹妹,当她医术有所成便入了江湖,寻找沈冬儿。
然而江湖险恶,哪怕有一些功夫防身,可她向来都只钻研过如何救人,即便知晓如何让人死地无声无息,却也不过踌躇,有一次险些就要吃了大亏,全得一位少侠相救。
自然而然,少女情窦初开,恋上了这位英武不凡又善良正直的侠士,他虽然出身草根却没有平民的粗鄙,说话做事爽快大气,结交了许多江湖朋友,在他的庇护下沈忆安过了一段安稳的时日,不过她却没有忘记自己的目标,那就是寻找失散多年的妹妹。
然而妹妹还没找到,却先来了一个性格毒辣的姑娘与她争夺少侠的注意,这姑娘来自南芒道,使得一手好毒术,却终究是被少侠捂热了心,沈忆安不过是打听到了妹妹的线索出门一趟,回来时便发现这姑娘鹊巢鸠占,且对她敌意满满。
江湖儿女玩不来后宅那些阴谋诡计,向来都是敢爱敢恨,所以这南芒女出手也是狠毒,但沈忆安也不是吃素的,两人一个下毒一个行医斗来斗去,后来都杀红了眼,甚至对少侠下手,傍晚南芒女对他下情\'毒,夜里沈忆安就强行给他治好,于是第二日南芒女又让他难振雄风,沈忆安便喂他吃了些虎狼之药让他兴奋了三天都未能入睡。
少侠在自己被她们俩玩死之前落荒而逃,于是两人都把过错推给对方,彻底搅在了一处,也没空再去挂念少侠了,只想着如何打败对方。
直到有一次,南芒女踢到了铁板,被她下毒的人请来了柳生堂的大夫,那大夫医治不了最后又请来了柳生堂的堂主柳宣钟。
这柳宣钟赶来之时恰好撞见了正在给人医治的沈忆安,当即变了脸色,原来当年正是此人雇佣了大批杀手屠杀沈家满门,只是终究未能杀干净,放走了几人,从此成了柳宣钟的心结。
当即,他故技重施,正好这中毒之人也懊恼南芒女阴毒,虽说对沈忆安存了几分愧疚,可若不是南芒女和她斗,又怎会牵连到他们这些无辜之人?
想到此处他也安心配合柳宣钟。
沈忆安和南芒女到底都不是真正的武林高手,不过是靠着手中的医毒才能够在江湖中混这么久,狼狈逃亡间南芒女受了重伤。
她原以为沈忆安会毫不犹豫抛下她离去,却见她固执地带走她,说一定要治好她。
“我是医者,我想救这天下人,自然也会救你。”
“你是不是蠢?我这样的人死了这世上不知多少人拍手叫好,你却还救我?”南芒女面容扭曲,她在笑,却又是像在哭。
“我管那么多,我不会让你死在我面前。”年轻时的沈忆安便很固执了,也因此救治的过程中――她发现她和南芒女的血竟然可以相融。
之后她便留了心,逃亡的日子中两位女子也逐渐化解了过去的仇怨,南芒女告诉她,自己本不是南芒人,幼时被拐到那边被毒师买下,被炼成毒人,也因此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沈忆安算了算年纪,不由大惊,之后多番确认,终于肯定――这南芒女就是她的妹妹沈冬儿。